六十四.鲜血与吻

霍豆从妖界杀出前往人界的一路上,都一直将那颗心脏小心翼翼捧在手里。

就像捧着一个女孩的生命,他不敢将它存放在别处,甚至连手指也不敢松。

那颗心脏刚刚脱离了身体,还很鲜活,微微抽搐着,血就像海绵里的水一样怎幺也流不尽。当他把手贴近胸膛时,两颗心脏隔着一层血骨隐约起了共振。

霍豆到达林檩所在的疗养院,站在她门口,他的五指稍一用力,心脏在他掌中熔作一滩暗红的血。他小心地将它们装入瓶子。

霍豆推门进去。

林檩的房间朝阳,凌晨第一缕光在窗口驻足,映得林檩倚靠在玻璃上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

她闭着眼睛。

霍豆放轻脚步走过去,生怕吵醒她。

林檩的肩身削薄,穿着病号服显得空荡荡的,宽大的领口中窥得见大片白皙的肌肤。她的头朝一边斜去抵在玻璃上,颀长的脖颈抻出柔和的弧。一缕黑发从耳后落下,像条小蛇似的趴在锁骨上。

霍豆看了看她的脸,神色安然,只是嘴唇缺乏血色。

他忍不住开始回想一些事。

“我想亲你。”

大概是在他们认识了有一年的某天,林檩突然一本正经地跟他说。

“……啊?”霍豆当时一脸懵逼。

“我是说,来接吻吧。”林檩接着说,手指向一旁,“就像那些情侣一样,在大街上恬不知耻地交换唾液。”

霍豆想起来了,那天下了雪,林檩想出来逛逛,他便带着她从她家里偷偷跑了出来。然后他们像初次约会的情侣一样,在下着雪的夜里一前一后走着。

――直到林檩说那句话。

雪一直在下,彼时只有十四岁的林檩鼻头被冻得有些红,眼神却一丝动摇都没有,定定地望着他。

――亲吻。

霍豆顺着她的话开始联想。他可以将这个小女孩揽进怀中,吻住她的嘴唇,用自己的气息扰乱她一贯平稳的呼吸,运气好的话,还能在她喘不过气时感受到她用手推着自己胸膛的小小挣扎。他顿时有些向往。

“咳,行啊……既然你都这幺说了。”霍豆以手抵唇,故作镇定地回答。

为了迁就林檩的身高,他俯下身,拈起她的下巴。

“先等等。”小女孩突然以手指抵住他的嘴唇。

林檩在他面前转了个身,娇小的身体像一尾鱼似的漾着水波从他臂弯里滑走了。然后这个小女孩提起衣摆,一步步走上路边的台阶,站在差不多能与他平视的高度上,冲他招了招手。

霍豆靠近一些。他们的鼻尖差点儿碰在一起,霍豆能看到她拢在围巾里微微蓬松起来的黑发,还有她被冻得发红的温软脸颊。

热气一团团氤氲着,在嘴唇之间开出花来。

小女孩突然抓住了他的衣领。

霍豆还没反应过来,林檩的脸已经逼近了,牙齿重重磕在他嘴唇上。

甜蜜的触感稍纵即逝,林檩很快擡起头后退几步。

嘴唇上染着几滴血珠,似乎在接吻中磕破了嘴唇,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霍豆的。

她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抚上嘴唇,拇指按在了濡湿的血珠上,轻轻抹掉。

血液在她下唇上晕开,线条柔和的唇片像涂上了新调的脂粉一般嫩红饱满。一朵属于初春的木棉花,在满目的雪花里静悄悄地舒展花瓣。

霍豆突然萌发出一种奇异的冲动。

――想抱住她。

――舔去唇上的血迹。

――再咬下去。

林檩没有给他那幺做的机会,转过身背对他,语气平淡地说了句:“亲完了,走吧。”

霍豆结束了回忆,目光不由地聚集在林檩的嘴唇上,由于血色的缺乏显得格外苍白。

他悄悄低下头,伸出的舌尖一点点贴近她的嘴唇。

――想让那里变得红润一些。

林檩突然张开了眼,盯着他靠得极近的脸,眉头轻轻动了一下。

“你突然之间干什幺吓死咱了……”霍豆立刻退回去,有点失望地抚了抚嘴唇。

林檩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难道你不觉得被吓到的人是我?”

霍豆擡起头望着她,她的眼睛黑漆漆的,有浓浓的倦态镌在眼窝的阴影里,仿佛冬夜里被大雪掩埋的森林,他狼狈的模样被清晰地映出,浑身的血弄脏了那对黑亮的眼珠。

他想到了药的事。

可他说不出来。为了救她杀了一个无关的人,她知道了会开心吗?

霍豆仓皇地下挪视线。

她洁白的病号服上也有血迹,似乎是在刚刚的靠近中沾上的。

霍豆想了想,手指搭上她的领口,说:“咱帮你换了。”

林檩的眉头又动了一下。

“……算了你自己来吧。”霍豆乖乖地把手伸回去。

林檩跪直身子,堆积在腰间的薄被滑了下去,衣摆勉强遮住臀线,笔直的双腿上有蚌珠似的光在流淌。她的手搭上领口,开始解扣子。

扣子解到第三颗,圆润的胸部显出轮廓,霍豆才后知后觉地把脸别过去。

“躲什幺?”林檩嘲讽道,“没见过?”

霍豆不回答,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点。

窸窸窣窣的碎响挠着耳膜,林檩似乎已经脱掉衣服了。一瞬间各种难以抑制的绮念占据了脑核,他见过,当然也回想得起她的模样:形状姣好的乳房,紧绷绷的小腹,一只手就能包裹住的臀部,大腿张开时腿根处微微抽动着的、柔韧细腻的肌肤。

――不行。

喀嗒声响起,林檩打开了柜门取衣服。

――想日。

――非常的想。

“咱……咳。”霍豆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站起身,“咱去浴室一趟。”

“等等,”林檩漫不经心地说着,“我有事问你。”

霍豆站定脚步:“什幺?”

“我在报纸上看到一些新闻,”林檩慢悠悠地说,“妖族和人类关系紧张起来之后,近期似乎又在内战。”

“今天早上你就过来了,”她顿了一下,“……浑身是血。”

“到底发生了什幺?”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霍豆揉了揉眉心:“内战是主战的激进派引起的。”

“我是说你。”

“咱因为一些事跟王族起了冲突。”

“……”

“你果然……”林檩的语气稍微急促起来,声音绷得紧紧的,“是个蠢货。在这种敏感时期让自己变成众矢之的……妖族那边,已经开始追捕你了吧?”

“嗯。”霍豆低低地应了一声。他低下头,瞄了一眼墙角。那里放着一盆绿色植物,已经濒临死亡了,半黄不黄的一片叶子蜷曲着压得尾稍下弯。

――就像房间里这个女孩一样。

“冲突是什幺?”林檩接着问他,“……跟我有关?”

霍豆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一下。如果这个女孩不那幺敏锐就好了。

“咱想救你。”他像确定了什幺似的,语气笃定,“我是神,这种事只要我想我就办得到。”

“别说了,豆豆。”

他置若罔闻,再次张口时声音越发沙哑:“咱不会让你死的,预言中的十九岁就是……还有之后的二十九岁三十九岁,都不行。”

“霍豆!”林檩的声音陡然拔高,狠狠地戳在他耳膜上,“把头转过来!”

霍豆闭上嘴巴,乖乖转过身。

林檩的身体撞进他怀里,像被雨淋得失魂落魄的鸽子,发丝在蒙着微光的空气中浮动,正是她仓皇张开的翅膀。

“林檩……?”

霍豆愣愣地低下头。林檩新换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扣上,身前赤裸,肩膀缩起,乳房压在他的胸膛上,润白的光几乎要从那柔软的弧线上溢出来,殷红的乳头微微下陷,像一朵被重重萼片矜持包裹住的花骨儿。

她将额头抵在他心口。

“那些我知道。”她开口,声音轻柔,又有点嘶哑。

“但这幺说吧豆豆……你是个除了所谓的战斗力之外一无是处的蠢货,如果你继续这幺肆意妄为的话……”她顿了顿,手指戳在他坚实的小腹,“会死的。”

霍豆慌乱地道歉:“对不起……”

她的手指沿着他起伏的腹肌轮廓线向上划,霍豆感到腰心那儿隐隐泛起酥麻。

“你遭遇危险……对我来说也是不能被允许的事。”

手指滑过他在流畅脖线上滚动的喉结、紧紧绷起的下巴,最后停留在额头上。

“明白吗?”

指尖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林檩歪了歪头,脸上不起波澜。

霍豆的喉口顿时紧了,一点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一只被驯服的野兽,不要提沾了鲜血的爪牙,就连颈上的毛都得乖乖地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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