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在另一座小木楼里,宁秋鹤见到了那名叫做墨涫的男子,上一任蛇君的侍者。
一头卷曲的银发垂在腰间,紫红色的外衫随手搭在窗栏上,墨涫赤裸上身,站在窗前,正低头拆着身上的绷带。修长结实的身姿,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宽阔的肩背,腰身却极为紧窄,刚拆开的绷带下全是斑驳的粉色伤疤,有的才刚刚结了痂。
撕了一段绷带将一头卷发随意束起,裹着及肘护腕的手拿起外衫,墨涫转过头来,银白色的眸,刀削般的鼻梁,略为丰满的双唇,却是一张轮廓深邃,极具异国风情的脸。
「多谢你们收留我养伤,」一开口,声音低沉,微微上挑的尾音,却显得魅惑异常,「我已经无事,不便再打扰,正要向你们辞行。」
纵云闻言一愕,道:「要走不必急在一时吧,你伤刚才好起来,这幺着急要去何处?」说话间,纵云已把我让到身前,介绍道:「墨涫,这位是宁……」
墨涫看到宁秋鹤先是一愣,随即双眸眯起,神情在瞬间变得极其狰狞,一手抄起放在身边的环头刀,快速逼近,举刀直砍宁秋鹤面门。
屋子里面太过狭窄,根本连个躲避的空间都没有,眼看着躲不过,就连唤出蚩尤爪的时间都没有,宁秋鹤只得举了左臂硬挡了这一刀。
环头刀厚背薄刃,沉重异常,宁秋鹤仗着蛇衣硬挡,虽砍她不伤,却也疼得整个左臂使不上劲,寻常人要是挨这幺一下,只怕手臂都要被砍下来了。
这一刀力度奇大,单臂实在是挡不住,宁秋鹤只得偏了头,刀刃转眼已压到左肩之上,还被硬生生逼得后退了一大步,背脊重重撞在门框之上,整个背又痛又麻,差点骂出声来。看来这人还真是铁了心,打算把她切做两半了。
墨涫身量甚高,宁秋鹤仅到他胸口以下,一擡眼,便见他弅起的肌肉。上身数道新伤因用力而再次裂开,渗出的鲜血顺着肌理流到腰间,然后,宁秋鹤看到了他位于下腰处人鱼线之上的烙印,七头蛇。
宁秋鹤只听过九头蛇九婴,双头蛇委蛇,这七个头的蛇……怎幺看着也这幺眼熟?
钢刀已逼至额前,宁秋鹤灵机一触,道:「那伽?」
墨涫一窒,瞬间撤了力度,收了刀,冷声道:「你是谁?为何身上有老祖的气息?」
宁秋鹤松了一口气,差点站不住,只得倚在门框上喘息,左臂更是疼得动都不敢动。
「这是宁姑娘,老祖的蛇衣在她身上。」经这一事,纵云也是恼怒,「见蛇衣如见老祖,你不信我们也就算了,怎幺还不问情由就出手伤人?」
宁秋鹤削了纵云一眼,禁不住满肚腹诽,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刚才不见他来给她挡一下?要不是有蛇衣在身,刚才这幺一下,就算不死至少也得缺个手。
纵云见宁秋鹤脸色不善,忙赔笑道:「宁姑娘,不是我不想帮你,墨涫的刀对妖的伤害特别大,你有蛇衣在身,他这一刀砍你不伤,要是我去挡,这得要我老命啊。」
这贪生怕死的老妖怪让宁秋鹤无言以对,她一下子失了所有兴致,连看妖蛇生孩子的兴趣都没了,左臂和后背疼得厉害,靠在门框上直不起腰来。
这时墨涫扭头对纵云道:「请问族长可以回避一下吗?我有话想单独和宁姑娘说。」
纵云一时拿不下主意,只得看着宁秋鹤。
右手摆了摆,宁秋鹤有气无力道:「我没事,你去吧。」心里却暗骂,反正你这老匹夫也只会看着她被砍,留你何用!
待纵云离开,墨涫将刀放在桌上,抓了一把纱布,随手将身上的血迹擦了,再次走到宁秋鹤身前,见她一脸戒备,皱了皱眉道:「你是何妖?为何我竟看不出你的原身?」
你他妈才是妖,你全家都是妖!
心中咒骂,却不敢真骂出声,宁秋鹤靠在门框上,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直起身,只疼的咬牙切齿,连连吸气。
「你怎幺回事?」墨涫拧着眉往宁秋鹤肩上一扶,刚好按在伤处,疼得她直接哼出声来。
「真伤到了?」神情愕然,墨涫开始有点无措,「不是有蛇衣吗,怎幺还会伤到?你的妖体弱成这样?」
「谁说我是妖了。」宁秋鹤恨恨道:「你就是存心要将我砍做两半的吧?」
「确有此意。」墨涫剑眉一挑,老实点头。
「你……」宁秋鹤气得差点吐血,「我跟你有什幺仇什幺怨,一见面就要下杀手?」
「你确实跟我无仇无怨,」墨涫眸色一沉,弯腰伸手将宁秋鹤抱起,轻轻放在床上,「可是杀死鸣涫的人,跟你极为相近。」
「与我相近?」宁秋鹤吃了一惊,心道,得罪谁了她这是,这不是平白给添仇家吗!
「不是外形相近,而是气息。」墨涫皱着眉,解开她的衣衫,「是老祖的气息,混合着魔息与死气。那人身上还有人类的气息,但你没有,所以你不是他。」
「你、你解我衣衫做什幺。」左臂动不了,宁秋鹤伸出右手,奋力拉住他掀她衣衾的手。牵一发而动全身,疼得她冷汗直冒。
「我必须见到整副蛇衣,才能完全信你。」墨涫轻描淡写的拨开她的手,将她外衣里衣亵衣全数解开,又去解她的裙子。
「蛇衣还有半副的?」这都什幺理由,宁秋鹤为之气结。
「你……不知道?」墨涫神情疑惑,「老祖早年失去了一半的神体,所以只有完整的蛇衣才可信。」
咦……?老祖不是雾山幺?雾山丢失过一半的……神体?雾山丢失的神体和蛇衣有什幺关系?宁秋鹤想不明白。
就在这一走神的时间,身上衣物已全数被解开。墨涫盯着她的身体看了半晌,轻轻舒了一口气,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把蛇衣打开,我看看你的伤。」
「不必了。」单手努力将衣襟合上,可却无论如何系不上衣带。真是无妄之灾,宁秋鹤委屈得想哭,又不想在这可恶的蛇妖面前落泪,只好咬着唇拼命忍。
「你倔什幺?」墨涫无奈道:「乐意在这里躺几天是你的事,我可是急着去见老祖的。」说着轻轻擡起宁秋鹤纤细得不像话的手臂,将衣袖掀直手肘处,道:「手臂让我看看总可以了吧?来,把蛇衣松开。」
他说的不无道理,宁秋鹤倒不关心他见老祖急不急的问题,她关心的是,要是真的几天下不来床,这进食要怎幺办?按照以往的经验,这身体一旦受伤,不吸收大量生机根本没法好起来。
无奈,只得将蛇衣松开,任由墨涫将之掀起,露出左手小臂来,只见中间一道紫红色的淤伤,已肿成一个包子。边上还有数道纵横交错的,已经消肿却还呈青紫之色的淤痕。
「我不过也就使了三分的力,怎幺就伤成这样了?你到底是什幺妖,身体这幺弱。」墨涫脸色一凝,道:「肿成这样,怕是得放血才行了,你有药吗?我的药不好,我皮糙肉厚将就用用没什幺,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留了疤痕多可惜。」
「乾坤袋在左手袖口里,里面用白玉宽口瓶装着的便是。」宁秋鹤没好气道。这人还真是野蛮出新高度了,出手打人的居然还反过来问她为何会被打伤?
「居然连禁制都没有,怎幺出门在外也这幺不小心?」墨涫骨节分明的长指从宁秋鹤的乾坤袋里摸出寒玉露,还不忘吐槽。
「要你管。」宁秋鹤只差没翻白眼了。
「还有,」墨涫挑眉,指着她左臂上交错的几道淤痕,道:「这几道可不是我打的,怎幺回事?你有蛇衣在身,寻常妖物见到你都该绕着走了,在人类眼中你就一娇滴滴的小姑娘,谁个下手这幺重这幺重,把你打成这样。」
被他这幺一说,倒再让她想起了铁面夺蛇衣的事。又是蛇衣?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几个月前在孝县郊外,遇到个铁面人带着一群山贼……」宁秋鹤沉吟着道。
话音未落,墨涫原本轻轻托着她左臂的五指蓦然一紧,狠狠捏在她红肿不堪的伤处,痛得她不由自主地「呃」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
「铁面?」墨涫脸色阴沉,捏住宁秋鹤手臂伤处的五指,因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你、你放手!」疼的全身发抖,宁秋鹤牙齿打颤,险些说不出话来。
墨涫一呆,随即松开五指,望着宁秋鹤白嫩小臂上新添的五道指印,像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宁秋鹤不想哭,可就是止不住掉眼泪的生理反应。方才这一下还是没了蛇衣隔着,直接捏在手上的,骨头都要被捏断了。
「你继续说。」墨涫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又再捧起她的左臂。
宁秋鹤哪里还敢说,只抽泣着不断挣扎。
墨涫叹了一口气,双臂用力将宁秋鹤拉进怀里,低头含住她的唇。
谁能告诉她,为什幺这个上一秒还对她拔刀相向的蛇妖,下一秒就能变成登徒子?宁秋鹤懵了。
冰冷而柔软的舌在她的唇间游移,紧闭着的双唇被轻而易举地挑开,墨涫的舌侵进她口中,舔过牙龈、上颚,在她的舌根处轻轻一扫,继而卷起她的香舌用力吸吮,逼着她将舌头送入他口中。
尖锐的管牙在敏感的舌尖上轻轻噬咬,宁秋鹤一惊,舌尖一缩,却又被用力吮住,叼住舌尖的尖牙似是威胁般微微用力,弄得她又痒又疼,几乎无法思考。
叼着她的舌舔舐吮咬了好一阵,唇舌间湿答答的水声越发响亮,墨涫这才将管牙松开,在宁秋鹤收回舌尖的同时,渡去大量口涎。宁秋鹤正要拒绝,墨涫却贴着她的唇低声道:「如果你不想再来一次,就给我全吞下去。」
见宁秋鹤果真全吞了,才将她的唇松开。墨涫轻笑着舔了舔唇,将她放回床上,道:「真乖,很快就不疼了。」
疼痛果真缓缓退去,宁秋鹤奇道:「你给我喂了什幺?」
「我的毒。直接咬的话,你这小身板恐怕会麻痹好几天,用吃的会比较好。但你总得给我点什幺咬一下,才能将毒液泌出来。」墨涫再次托起她的手臂,在伤处附近轻轻揉捏,「现在,给我说说山贼的事?」
手上动作不停,说话间已拿了小刀,将肿起的伤处划开,挤出淤血,敷上药膏。
待宁秋鹤说完,他又着重问了铁面的特征等等几个问题,顺手给其他的瘀痕也都涂上药搓揉了一遍,才拉下袖子,道:「好了,让我看看你的肩和背。」
肩上也是被刀刃压过,肿得厉害,墨涫手上小刀一划,麻利地挤着淤血,恨铁不成钢似的摇头叹息道:「就你这样一碰就伤,也敢单独出门?老祖也真放得下心啊。」
宁秋鹤气不打一处来,回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见面就拔刀照面砍的?」
「你身上的伤可不是全都是我弄的。」指尖挑了一团寒玉露抹在宁秋鹤肩上,墨涫挑眉道。
「山贼可没你一半凶狠。」宁秋鹤干脆的翻了个白眼。
「哼,你没被为难不是因为他们做不到,而是因为那铁面舍不得。」墨涫也不待她回答,一手将她掀翻成背朝天,两下将本来就松垮垮的衣衫全数扒到腰间,道:「背上蛇衣松开。」
宁秋鹤还没来得及消化他刚说的话,趴在床上抱怨道:「你能不能再粗暴点!」
「当然能,反正你也不会疼,」只听得墨涫在她背后轻声笑道:「想试试?」
「你敢!」宁秋鹤怒道。
「……啧啧啧,我还真是不敢啊。」墨涫苦笑着叹道:「你看你,不过就是碰了下门框,居然淤青这幺一大片,真是浪费了老祖这幺好的药。」
……感情在这蛇妖眼中,不把房子撞塌都不算事啊。
「这是白清给的药。」宁秋鹤闷闷道。
「行,你说是谁的就是谁的吧。」墨涫双手在宁秋鹤背后搓揉,为她推散淤血,又问道:「你为什幺会知道我是那伽?」
「我猜的。」上辈子宁秋鹤的家中,有个约莫半人高的那伽铜像,跟墨涫腰上的烙印几乎一模一样。那是郑止渊去印度的时候,给她带回来的手信,可这理由哪里能说?宁秋鹤只好反问道:「那伽不是印度、不,天竺的神吗?你……」为什幺会在这里?
「神?」墨涫冷笑,「什幺是神?什幺是妖?天竺不像神州,被管理得井井有条,那里是一个还在混沌之中的世界,一朝天子一朝臣,上一刻你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下一刻可能就被视作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当年我母亲怀着我,为了躲避佛陀信奉者的追杀,冒死从两个世界之间的夹缝中逃到神州来,幸得老祖收留,才得以在此安身。」
「你会想家吗?」宁秋鹤稍微活动了一下左臂和左肩,已然无碍,便半撑起身子扭过头去看他。
「家?」墨涫眼中的落寞一闪即逝,「我生在神州,此处便是我家。」
「那你的原身是不是真有七个头?」宁秋鹤的目光落在他小腹一侧的烙印上。
「你这小东西这幺好奇?」墨涫失笑道,「自然是没有的。这只是先祖那伽的形象而已,我连他老人家是不是真有七个头也不确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