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芭蕉述庄周

即使我足不出户,也知道天下大乱。两国交战已经过了第三个年头,起初全国上下都视敌国不足为惧,毕竟人们安逸太久不免目空一切,但世事往往从一个极端猛地走向另一个极端,人力无可阻挡。

我和娘亲日日诵经祈福,只盼家人平安。盛世弃文从武,乱世弃武从文,而我的爹爹显然不谙这种明哲保身的道理,在边疆做着守关大将一去不返这幺久,我亲眼看着娘亲送走哥哥们,直到最后偌大的府邸只剩下我这个女子。

我不想过着杯弓蛇影的生活,若哪天敌军攻入京城,那幺我也不会苟且偷活,一道白绫足矣。只是之前,我想快快乐乐地过。但锁足深闺,所谓的快乐也是零星半点。

坐在池塘边百无聊赖地喂着鱼,这时贴身丫鬟细娟又来扰我清静,“小姐、小姐。”

我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虽然她每天在我耳边嘀咕,不乏一些有趣的,但这些时日变得千篇一律,全是关于我的婚事。

爹爹遣人送信,说是国家气数已到尽头,要为我这个幺女找个夫家,嫁出去享些末日天伦。

我自然只有顺从的份。想想我已一十有八,活活地被这场仗拖成一个大龄姑娘。外头的男人我没瞧过几个,所以追求自由恋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若论门当户对的几位公子,他们别说成亲连小妾都收了几房,有些生了的娃已经能走路。

我呢,只有挑些残羹剩渣的份,但这没什幺,在对方眼里,我也半斤八两,一个迟迟未嫁出去的姑娘能优秀到哪里。

这幺说来,爹爹的疼爱反而糟蹋了我,也罢,也罢。

“侯府的小公子今日亲自登门求亲呢,现在就在南苑,小姐要不要去瞅一眼?”

侯府,难道来的是从一品骠骑大将军侯大人的小公子?细娟回了一个眼神,这天子脚下能有几个侯府。

我揣着不可置信飞奔而去,虽说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有些大,但我仍免不了窃喜,步伐不自觉地轻快,却不巧刚入南苑的游廊就撞了人。

对方的胸膛硬得像块石头,以这种速度撞上去自然很疼,我不雅地蹲在地上揉着脆弱的鼻子,这时被我撞到的人伸出手。

这是一只极宽大的手,拇指的末节和食指的中节布满并不显眼的茧子,看来是长期握剑的武人,我顺着这只手擡眼,看清那人的瞬间一愣。

爹爹曾说宽额的人胸襟也大,眼前的人额头就很宽阔,那双眉毛由粗渐细,直直地斜入云鬓,让我想起世人常赞的关公的须眉,但又不是那幺霸道张扬,有这幺漂亮的眉毛,深邃的星目更是美得我移不开眼。我从未这幺痴痴地看着一个人,而对方笑而不语任凭我看。

“起来吧”他笑得温煦,索性一手环住我,把我整个人抱起来,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见到一个美男子就魂不守舍成这样。

此刻他出现在南苑,难道说……

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周遭太静,以至于非常响亮地回荡在耳边,我很想抑制住这幺丢人的心跳声,被他听见不如让我再次撞他胸膛撞死算了。

他依旧笑着,但好像克制着大笑的冲动,仿佛我有什幺滑稽的举动,弄得我好不紧张,最后他说出口,“见到你真好。”

我一愣,思索着他这话的意思,他却由衷地叹了句,“若能娶到你这样的娇妻,真真了无遗憾。”

那、那——他确是侯家的小公子?!

我心里蹦出喜悦的火花,如果我的夫君是这样又帅又威风凛凛的世家子弟,我才了无遗憾。突然觉得不可不可,娘亲教我的三从四德、所有的礼仪哪里去了。

他放下我,让我立正,伸手温柔地抚了抚我的发鬓,“后会有期”那眼神深情得快要把我溶化。

我怔怔地望着他离去,仿佛在这个静谧的午后,做了一个期许已久的梦。

走进南苑的正堂,娘亲依旧在那,唯独细娟口中的侯家小公子已不在,娘亲只字不提刚才的会晤,我也不好意思问出口,只想着提亲的是从一品大夫之家,父亲在朝中位列正四品,论家底娘亲该不会推抵。

我在想什幺呀,竟为了一面之缘的人迫不及待地想嫁出去,太丢人了。于是乖乖地走去娘亲身侧,跪下与她例行诵经。到了申时,娘亲起了身,对我雍容一笑,“羽儿,你也不小了,娘亲是该为你的婚事做些打算。”

我点点头,不置可否。虽说婚姻对于我这样的女子不过是换座府邸的高墙,再大也就在那墙内呆着、守着。但想起刚才的美男子,我真心祈盼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幸福,像娘一样。

入了夜,秋雨寥寥,我趴在窗侧发呆,细娟劝我早些睡,但我听着丁零的雨声就是觉得舒服,毫无倦意。比起很多待字闺中的女子,我已经很幸运,能瞥上一眼未来的夫君,更幸运的是,我对他很满意,或许是他的深情迷住了我的眼,但不管如何,我知足。

过了亥时,细娟自动退了去。没一会移门被人拉开,我擡眼望去再次愣住,那白日里遇见的男人就伫立在那。

“侯公子?”我讶异。

他对我颔首莞尔,“若姑娘不介意,在下想与姑娘小叙七日。”

我听了抿唇没有答话,现下风气逐渐开放,越来越多的民间男女崇尚自由恋爱,士族大夫之家也有种隐性的婚约——若定下亲事,男方可出入女家七日,在此期间彼此没有相中的话可提前解除婚约,若中意则算提前行夫妻之礼。

所谓的订婚走上这一遭,的确免去了许多被迫或无奈的不幸。只是他在深夜只身闯入我的闺房,终是避讳的大忌,我僵硬着身子,真不知道该怎幺办。

“可好?”他又问了一声。

看到他恳切的模样,我该婉拒但就是说不出一个不字,于是轻手轻脚地合上门,请他坐在小几旁。

他坐定,环顾起四周后赞叹一声,“好雅致”

我脸微烫,这间闺房连爹爹和哥哥们也没来过几次,就别说陌生人了。

“在赏雨?如今秋霜浓重,晚上还是合窗的好。”他笑笑。

风淅淅,夜雨连云黑。滴滴,窗下芭蕉灯下客。这可是我们姑娘家期待的缱绻和独守闺房的寂寥,他怎会懂?我心里暗自反驳,但面上仍乖巧。

他坐在对面,烛火忽隐忽现,衬得他的五官更是柔和俊美,我望着他,只觉得就这样静静的也很好。然而每次和他视线交集,总有股强大的暖流冲向心窝,手脚却麻麻的发冷,好生奇怪。我不知道心动是什幺感觉,如果知道或许就不会这幺无措了吧。

他开始和我说起侯家,身为这个庞大又尊贵的士族嫡子,所见所闻所经历的自是千奇百怪。譬如每日供奉祠堂,家眷走一圈下来就是两个时辰的事,他小时候经常寻机往外逃,不为别的就因为肚子饿。他还说起习武的时候,曾经自诩武功高强,打遍天下无敌手,却被一个僧人打到四脚朝天,吃了一嘴狗屎。

我不想笑的,但他说得太生动,我也不顾形象地笑出声。仿佛一直都是他在说,我在听,但我乐此不疲,我不是个有故事的人,知道的事都是从书上学来的,不一定无趣但我怕说出口有点班门弄斧的意思,毕竟他见到的世界比我见到的大太多。

不知不觉过了很久,我起了困意,想睡却不知道怎幺和他开口,只好一手撑着头继续听他说话,然而他的声音渐渐地飘远,我已经听不真切,看来真的困得不行了,当我垂下脑袋磕睡的时候,他一把抱起我走向床榻。我该惊呼挣扎或者表现出起码的慌张,但事实上我根本不害怕,缩在他的怀里,就像小时候爹爹抱我睡觉一般安心。他的臂膀有力,胸膛更是宽阔得像天地,我未来的天地。他身上的味道像一种夏末的枯草,干干净净挺好闻,我又往他怀里蹭了蹭,他将我抱得更紧,但脚步也更轻,怕细碎的动作吵着我。

他真的好温柔。我感慨一声,竟稀里糊涂地睡过去了。

翌日醒来,细娟侍候我更衣洗漱,我望了望闺房,昨晚的一切就如昨日的午后,像场不真实的梦。家里来了远房的表亲,她携着两个五岁的孩童,这两个孩子极调皮,拽着我四处疯玩。我好久没撒野了,自然玩得起劲,直到用了晚膳,全身酸软才暗喊糟糕——看来受了寒。

晚上哆哆嗦嗦地捂在被褥里,发不出汗整个人难受极了,细娟见我早睡竟说小姐今天倒是乖巧了,害我有苦难言。迷迷糊糊间,连侯公子来了都不知道。

他蹙眉坐在床沿,我连擡眼的力气都没,又不想让他见到我这样的窘态,不露痕迹地翻了个身继续睡。真是个难熬的夜晚,我该喝些药而不是死撑着,但现在再叫醒细娟将府里的人折腾一番,我又不愿意,只好继续熬。

突然背脊贴上一个温暖的胸膛,我挣扎着清醒过来,恍然发现侯公子竟上了我的床榻,从背后拥着我。

“还难受幺?”耳边是他担心的声音。

“嗯……”我也不管什幺礼数,虚弱地应,我不是故意撒娇,只是难受得没办法再逞强。他听了将我抱得更紧,被褥里两个人贴得毫无缝隙,害我心脏急剧地跳动,就在一瞬间全身开始出汗,一发不可收拾。

他贴着我渐渐湿掉的衣裳一动也不动,再到后来我被他抱得热到喘不过气,轻轻地挣脱开翻转身子的瞬间,额头撞上他柔软的嘴唇。

这一碰触让我立即僵硬成木头,楞楞地睁大眼,却直直地对上他那双深得望不见底的眸子。我紧绷得就像有根琴弦勒在喉间,大气都不敢出。他缓缓地低下头,俊容越来越近也越模糊,直到他的唇复上我不知道是张着还是合着的嘴。

当他撬开我的牙齿,滑滑的舌头在我嘴里捣搅,我才惊觉他真的在吻我,“唔唔……”我偏头逃躲,但他总是能逮住我,一味地继续这个令我窒息的深吻。

我的手推着他,虽然力气小得可笑,他却反抓住我的手让我磨蹭起他厚实的胸膛,我脑子轰地崩塌,茫茫的彻底没了思考的能力。

他越吻越烈,扑在我脸上的鼻息也越加粗重,令我害怕得发抖,我好想喊些什幺,这时他的手竟然钻进我的中衣一把握住我的左胸。

心脏突然拧紧,我瞪着大眼却无法聚焦,他俊美的模样变得极其陌生,我任由他搓揉我的乳房却什幺反应都没。

他回望着我,仿佛现在两人之间做的事对他而言无需解释也无从解释,他又低头吻住我,许久后才断了吻转而含住我的耳垂,在我背脊一阵发麻的那刻低语,“羽儿,人生幸事不过洞房花烛,直到今日,我才初初尝到。”

他竟然知道我的闺名……他的语气更有着一股难言的哀伤,让我心里也酸酸的。我何尝不恨自己生在乱世,又是个无力的女子,天空再大在我眼里总隔着一层低低的屋檐,我只能在这个十八年来一尘不变的地方兜兜转转。习琴作画都是自赏,如影随形的唯有孤独。

我好想有个人,就像他一样成为我的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想有个人,就像他一样在我病了的时候抱紧我哄我。

我颤颤地承受着他的抚摸,就算我找了诸多借口但还是很难做到无所谓,这样的亲密我怎幺可能无所谓……当双腿被他分开的时候,我彻底又慌又怕,直觉不能再继续,但又不知道如何抽身而退。

当陌生的灼热抵在我的两腿间,我慌张地望着他一味摇头,他却轻笑,随即咬着我的唇角,身体往前一顶。

一种难言的刺疼随着他的动作划过背脊直窜我的大脑,我闷哼一声忍不住抓紧他的臂膀,他亦轻叹一声,一把搂起我笑得满足。

男女之事是这样的幺……我一个激灵全身绷得更紧,下体被他塞得满满的,他稍稍抽退我就感到针刺一般的疼,我不自觉地抱紧他逼他顶回去。

他笑出声,“我的羽儿真是个傻丫头。”

傻吗……可能是吧……至少遇到他之后,我变得混混沌沌,明明这种事只能在行了大婚之礼后才能做,我却让他在这时候得逞了。我羞恼地瞪他,往后退缩,他却压了过来,毫无征兆地开始抽送。

每一下都是那幺强悍有力,撞得我凌乱颤抖,下体麻成一片,我想呼喊却羞于启齿,只好咬唇接纳他、承受他。

我不知道这场欢爱持续了多久,到后来被他强行弓起撑开的双腿彻底无力,那里更是从疼痛到酸麻再到疼痛。他在我身上晃个不停,我知道他是个武人,体力非比寻常,但他明明长得儒雅秀美,做起这事却是南辕北辙的蛮横。

我刚才出过一场大汗,被他这幺一折腾更是体力透支,只得迷迷糊糊地瘫在他怀中。他最后几下动得极深极猛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抽搐,我看他不再动才安心地合上眼。

第二天细娟瞧我的眼色总有种说不出的怪,我知道床上的血渍掩盖不了,但平时我来葵水的时候也经常弄脏,难道她还是发现了?我心神不宁地躲着她,我不能说侯公子已经和我有了夫妻之实,哪怕定了亲他能来这里七日,也绝不能发生苟且的事。

入了夜,细娟早早退下,我和她从小就在一起情同姐妹,我不是不愿向她坦露,而是她也有意识地避着我,我总不能自主地去和她说个明白。

侯公子如期到来,过了昨夜,我与他关系不可能再一般,他将我搂进怀里的时候我没有挣扎,只是乖乖地倚靠着。今夜是十五,他便抱起我去阁台上赏月,圆月皓亮,撒了一地银光,徐徐秋风吹来很是舒爽,他却褪下外袍将我捂得严实,说我刚受了寒,好不容易精神了些不能再病了。

我仰望着他清俊的侧面,心里感到一丝丝祥和的幸福,这个男人,总在我需要热闹的时候给予我烈火般的热情,在我想要安静的时候又能陪我一起细赏风花雪月。

他将披在我身上的衣袍紧了紧,柔声问,“身子还疼幺?昨晚我想克制些却还是失控了。”

我顿时耳根发烫,默默地摇头,私处也像回应他似地一阵收缩,麻麻的,我立即并拢双腿夹得紧紧的。他见了笑得风发,轻轻地啄了下我的脸颊。

我与他赏月片晌,终于将想了一天的问题问出口,“我还不知道怎幺称呼公子……”

他执起我的手摊开,在掌心缓缓地写下“渊”字。

侯渊……

“那你是怎幺知道我小名的?”一般外人是无法得知没有出闺的女孩叫什幺,甚至许多普通人家的女孩都没有名字,出嫁了夫家给起名的也比比皆是。

“一旦上了心,想知道就能知道。”他不假思索地应。

我一听脸又红了,这个男人说起肉麻的话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羽儿最喜欢吃的是素雪堂的枣泥酥,真想带你去城东那头逛逛,到时候你想吃多少,我就给你买多少。”他搂着我突然感慨。

我一愣,这种事他也知道?若他真的对我无所不知,若他真的对我情深至此,那为何偏偏要等我变成老姑娘了这会儿才来提亲呢。我真的害怕过,再没有人要我,至少不会像他这般待我,我明白时光蹉跎的可怕,女子容颜易老,岂等得起。但我终究没问,现在他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还不算太晚。

之后三日侯渊都来陪我,我一想马上就到七日之限,一股浓郁的不安和不舍环绕心头,细娟也不像以往那般和我热络,我想这样总不是个办法,明天一定和她说清楚,我也需要有个人和我分享秘密,揣在心里沉甸甸的受不了。

今天我换了秋日常用的桂花香料,用更浓郁些的兰花沐浴,侯渊一闻笑得儒雅,“此香清逸幽远,很适合羽儿。”

其实我很想听他夸赞,但他每每说出口我又不自觉地害臊,侯渊看在眼里默不作声片刻就低头吻住我。自那日我和他偷欢后,他最多对我搂搂抱抱,亲吻也是极轻柔的,此刻如此霸道的深吻让我想起了那一夜,难免怯怕地往后躲了躲,他却索性将我压在地上。

衣裙迅速被他扯开,我支起颤抖的双手一会遮这里一会遮那里,忙碌又羞愧,忍不住求饶,“别……”

“我喜欢看羽儿这样子,真的很美。”侯渊抓住我的双手绑于头顶,黝黑而深邃的美眸将我赤裸的身子打量一遍。

“真的别这样……”我很不自在,他的眼神太炙热,扫在我的身上仿佛能戳出上百个洞,然而他把我绑得死死的,根本不能动弹。

“那我也脱个干净,这样羽儿就不会为难了。”侯渊戏谑地开口。

真是个痞子!我瞪他一眼,他却真的开始脱起衣服,我看到他露出宽厚的肩膀、精壮的腰腹……立即爬起身逃跑。然而刚起来就被他逮回去。他双手捧住我的臀部,往他下身压去。那根滚烫又硬挺的粗物隔着薄薄的布料一下下地顶着我那处,麻麻的生痒。

“不要……”我真的不要这样,羞死人了。

“羽儿不喜欢幺?”他问着,一手胡乱地摸着我的下体,突然扶着粗物猛地刺入我体内,我惊呼一声,他却更深地埋进我体内。“我倒很喜欢这样,和你紧紧地连着——”他往后抽退一些又狠狠地没入,“就这样感受你,也让你感受我……”

我听着他的话浑身抖瑟,他的占有就像侵入骨髓一样深刻。“渊……”我随着他的律动被动摇晃,只能无助地喊他的名。

“羽儿,我好爱你,根本离不开你。”他回应了声,彻底褪下温柔的外表,拉起我的双腿向外一分,我的那处完全向他敞开。他低头盯着那里,更凶悍地摆臀戳刺。

“呜……渊……不要看……”我受不了这样一波比一波激烈的撞击,更受不了他肆无忌惮地看着我那里,但再怎幺挣扎身体却软绵绵的,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下体,酥酥麻麻的汹涌极了。

其实我喜欢被他这幺碰,他每次抽离的时候那种痒让我空虚得难受,我希望他填满我,填得满满的。

这时侯渊突然停下动作,我清醒的瞬间也听见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有些杂乱显然不止一人。我慌了心神,立即将衣服拢了拢,推着他往屏风后藏。

我刚藏好他的刹那门被拉开,七八个都是府中做事的妇人,细娟跟在最后头,我见到她回避的神色隐隐地知道这些人为什幺深更半夜如此无礼地闯进来。但我挡在屏风前,只想护着侯渊。

七八个妇人齐齐上来,拉住我就往外拖,我还衣冠不整,这幺出去肯定百口莫辩,想喊放手又怕侯渊因为担心我自己踏出来,只好默然跟着她们走。

一被拖进正堂就瞧见怒不可遏的娘,她指了指我嚅动嘴角,气得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我知道这事一旦东窗事发,后果严重点,我会被浸猪笼,又或者在贞节牌坊前被乱棍打死,但和侯渊在一起,他抱我是那幺自然而然的事,何况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我潜意识里觉得没什幺,真的没什幺。

娘抿了口茶,总算镇定些,开了口,“你个孽障,竟做出自渎这等龌龊的事情!”

我一怔,自渎?

娘瞧我一脸茫然又气急败坏,唤了声细娟。细娟低着头走出来,娓娓道来,“头一次是在六日前,我替小姐整理屋子时发现床上有几滩血迹,平时小姐来葵水的日子我都算着,所以我那时心生纳闷,小姐来葵水一向很准,早了十多天实在不正常,而且……而且……”细娟小心地瞥了我一眼立即垂下头,声音轻了一分,“那日小姐红光满面,像是……像是那样子的。自那以后我就偷偷地观察小姐,小姐常自言自语,整个人似疯似癫。直到今天就在刚才,我破了糊纸瞧见她一人躺在地上自渎……”

我不可置信地瞪着细娟,她根本就在胡说八道,立即看向娘解释,“她说的都不是真的,娘,不是这样的!”

娘已经听不进我的话,示意替我验身。我心里一沉,可开口拒绝只让娘怒火中烧。四个妇人架着我,我根本无法逃躲,另两个妇人一人一脚地擡起我,让我分着双腿腾在半空。还一个妇人对我劝了声,“小姐别乱动,小心伤了自己”就探向我的下体。

她的手指冰冷,举止又十分粗暴,让我疼得倒抽一口气,我眼眶忍不住湿润,屋子里一群人对我这样,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那妇人很快抽开身,对娘禀告,“小姐已非完璧,的确破了身。”

娘一听摔了茶杯,指着我破口大斥,“你这个不净的东西,枉费我和你爹如此疼你,你爹在沙场奋战生死攸关还惦记着你,说家中小女定要嫁个好人家,我也千辛万苦地替你寻找合适的人家,好不容易和尚宝司卿柳大人定下亲事,你倒好,出了这等作孽的事情!”

尚宝司卿柳大人?我立即看向细娟,那日她明明白白地和我说过彪骑大将军侯大人的小公子来求的亲,而且就在那天我碰见了侯渊。

“娘,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和我定下亲事的怎幺可能是尚宝司卿柳家,应该是骠骑将军侯家啊,娘可以问细娟,她那时候也是这幺和我说的。”

娘亲霎时脸色惨白,惊恐地低喊,“不准胡言乱语!”

我瞧见娘的模样心里更是肯定三分,于是不怕死地回嘴,“娘心里清楚有没有这回事,我已经是侯渊的人,如今半只脚踏在侯家,若娘执意责怪,我一定乖乖受罚,但我绝没可能再嫁去柳家做个不贞不洁的女人!”

娘听了蓦地跌倒在地上,一味摇头,“不可能……没可能……”

我实在不懂娘,这样子真的很奇怪,侯渊是侯家嫡子,侯家又是权倾天下的名门,我能嫁给侯渊是一家的荣光,又怎会遭到娘这样的排斥。

娘木木地坐在地上一会,突然对我凄惨地哭笑,“你口中的侯渊已经不在人世。”

“那日侯家小公子的确来提亲,但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他已逝的长兄提亲。死者怎能和生者缔结婚约,我当时大感荒谬,将他斥责出门,我们闵家得罪不起侯家,但也绝不让自家的女儿受这等罪过。我从那以后就四处给你寻找夫家,只盼着你能早日嫁出去,那侯家也不敢再作纠缠。”

我一路往闺房狂奔,泪不受控制地滑下。我不信。

他抱过我,那温暖的体温,那有力的臂膀……我怎幺能相信他是虚无的、根本不存在的?冲进闺房拉开屏风,他却消失了。

我喊着他的名一次又一次,可他就这样不见了。

之后我病倒了,大夫查不出毛病,只说我忧思过甚、饮食不调等等,细娟哭着求我不要吓她,我没吓她,我不想吓任何人。我时常幻听,听见渊在叫我,但我看不见他,这样的我不知道该怎幺面对以后。

秋末的时候我难得照了回镜子,自己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我对侯渊死了心的同时也有些怨气,当初他纠缠我的目的是想看我变成这样幺?

一日侯渊的弟弟,也就是当初那位来提亲的小公子到了府上,细娟替我仔细梳洗打扮,让我不至于人模鬼样。我见了这位名叫侯涛的公子,和渊有几分相像,只是那截然不同的眉眼让我瞧了心如刀绞。

侯涛打量我片刻,一脸的歉疚,他让我别恨他哥,我默默摇头,说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侯涛一听忙打开一幅画,画中的女子十分眼熟,没错,是我。

“这是我哥三年前画的。”他顿了顿,“我哥在城东的素雪堂偶遇到姑娘,对姑娘一见倾心,之后他想方设法打听姑娘,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姑娘,我还记得那天我哥开心得手舞足蹈,我从没见过我哥像个孩子一样高兴,我想他一定是深爱着姑娘的。后来我哥求我父亲准了他和姑娘的婚事,没想到就在那时蛮人南下。”

之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场仗一打就是三年,侯渊作为骠骑将军的长子,又任命从二品副将,自然奔赴战场。可我不知道的是,他求过我爹晚些安排我的婚事,我爹本想让两家先结亲,可候渊怕我入门后因这战事为他牵挂,宁愿我还不知道他。

我爹也是重情重义的人,所以这仗打了三年,爹就挡了所有求亲的人三年,直到两个月前侯渊阵亡。

“我哥走后,我娘受不了打击开始胡言乱语,说我哥好端端的就在府上,又说我哥心心念念着姑娘,所以逼着我来提亲。”侯涛叹气一声,“我知道嫁为鬼妻有悖伦常,但二老都想替我哥完成这个心愿,不想他走得孤独才出此下策。”

我听到这,只问了句,“这门亲事还作数幺?”

侯涛一愣,“姑娘……”

“作数的话,三日后擡着花轿来就是了。”我缓缓起身,送客。

三日后在娘的泪眼相送下,我穿着新嫁娘的花服坐着八人大轿风风光光地进了侯府。所有的人说我命苦,连守活寡的步骤都省了,我莞尔,一人对着侯家二老磕了三个响头。

入夜,红烛吱吱地烧着,我绞着红帕迟迟没掀盖头,或许我像侯渊的娘那样痴了、疯了,但活在有侯渊的世界里就够了。等到昏昏欲睡的时候,盖头突然被掀起,我擡眼一开,侯渊亦穿着正红喜袍,眉如远岱眸似星芒,噙着笑看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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