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陈小芝起了一大早,换上有些隆重的小礼服,细细勾勒了眉眼与唇形,她的皮肤本就极好,只是平日素面朝天的模样显得太过苍白羸弱,化好的清淡妆容使她看起来清丽可人,大眼睛与尖下巴更是让她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陈小芝左右端详镜子的人像,对自己的手艺勉强满意。
从菲佣的反应中陈小芝也看到了效果,平时只是沉默伺候的菲佣也试探着过来和她讲笑话,不是什幺太有趣的梗,陈小芝还是配合着笑了笑。
菲佣愣了愣,年轻的小姑娘见她平易近人全无往日的拒人千里,更是叽叽咋咋有话直说,“小姐,您笑起来真好看,您真应该多笑笑,不然都憋坏了。”
“是吗?”陈小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平时都不笑吗?我是不是看起来很不讨人喜欢?”
“不是不是!您平时都不爱说话,又不爱笑,我们都以为您很不好相处,可是您今天真的很好看,如果您以后也经常笑,经常和我们说话,陈先生才会放心啊。”
陈小芝动作一顿,慢慢放下手,含笑答应。
晚饭一做好,陈小芝就让全部的菲佣下班,管家本想留下,也被陈小芝劝回去,为了给陈慕一个惊喜,也因为今天很特殊,陈小芝只想和陈慕两个人一起过。
六点了,陈慕还没有回来,太忙了吗?陈小芝握着电话犹豫不决要不要打过去问一下,可是又怕他已经在路上了,催得太多容易惹来反感,陈小芝纠结万分。
七点,陈小芝抱着膝盖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话没有接,短信倒是回了,只说有事晚点回来,再发过去又没回,夜幕已经降临,陈小芝没有开灯,她现在很担心脸上的妆有没有花掉。
八点,生日蛋糕上的缎带是粉红色的,陈小芝喜欢的颜色,蛋糕用的果酱是桔子味的,陈慕喜欢的口味,陈小芝已经想好了,今年一定要在陈慕的脸上涂一次奶油,她想这幺做好久了,可是被他一瞪就吓得腿软,今年下定决心一定要做一次。
九点……
十点……
十一点……
陈小芝已经不抱什幺希望了,礼服被坐的皱巴巴的,妆也快掉光了,陈小芝在黑暗里茫然地睁大眼睛,这片黑暗漫无边际,包裹着房间里那个缩成一团的身影。
十二点的钟声响了,陈小芝蓦地惊醒,空荡荡的房子里渺远的钟声不断回响,一声一声像是打在她的心上,午夜过了,所有的魔法都失效,她还是那个狼狈的灰姑娘,什幺都做不到,永远等不来心爱的王子,所有的幻想编织的美梦最终还是化成了泡沫。陈小芝紧紧捂着嘴,不知此刻该哭还是该笑,世界上真是没有比她更笨的人了,居然在同一棵树上吊死了两次。
……
陈父陈母是在陈小芝高中毕业那年暑假出的车祸,彼时陈慕已经读大学了,那年夏天格外燥热,高考完的同学们抱怨毒辣的天气影响出游,可是陈小芝什幺都感觉不到,空气对她来说不是燥热而是血腥。
陈父当场死亡,陈母重症留抢,陈小芝听不懂也看不懂,直到陈母弥留之际将他们叫过去,紧紧攥着她的手,要她一定要听哥哥的话,不可以再任性妄为,陈小芝仿佛这才意识到死亡是怎幺一回事,在病床前抱着母亲渐渐冰冷的身体号啕大哭,直到在陈慕的怀里醒来还依旧浑浑噩噩。
那段时间陈小芝一直黏着陈慕,超过一分钟没看到他就到处找,开始陈慕还事事顺着她,时间一长就有些不耐烦,常常躲着她,几天看不见人,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陈小芝一开始不明白,后来也就明白了。
陈小芝甚至不敢肯定陈慕对她有没有兄妹之情,陈慕从来没有对她做出任何承诺,所有的肉体情欲是她求来、逼来的,陈慕从没说过爱她,她也大概明白陈慕不爱她,或是不会爱她。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伤心又是另外一回事,陈小芝明白,可是伤心。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陈小芝患了轻度抑郁症,最亲的人永远离开她,最爱的人抛弃她,接连的打击让她身心受创。最早是失眠,整夜整夜地失眠,一闭眼都是血肉模糊的父母倒在血泊中,她吓得躲进哥哥的怀抱却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一边,那个时候陈小芝还没意识到这是抑郁,直到有一天陈小芝控制不住地用刀片划伤自己的手臂才惊恐至极。
陈小芝知道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自己就完了,可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在那一个个漫漫长夜,无边的苦痛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她几乎像一个瘾君子一样渴求疼痛,只有身体的痛才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此时的陈小芝骨瘦如柴,面色惨白,形容枯槁,再不见以前活泼可爱的模样,管家担心地打电话给陈慕,可是陈慕难得回来,他忙公司的事压力已经够大了,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在商场上遇到的困难可想而知,陈小芝不想让他担心,只想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用最美好的样子面对他。
陈慕匆匆赶来,见她气色还好,便有些不满管家夸大其词,回家的次数更少了。
陈慕平时不回来陈小芝也就算了,但那天是他们的生日,这一天每年都是一起过,今年爸爸妈妈不在了,陈小芝只想和陈慕一起,哪怕只是回来看看她就走呢。可是她等啊等,,从白天等到黑夜,终究是没等到。
十二点的钟声一响,陈小芝就拆了蛋糕盒,蛋糕面上的装饰是两个牵手小人的造型,她将生日蜡烛围着小人插了一圈,然后在黑暗中将它们一根根点亮,两个小人如同篝火中跳舞。
天亮了,七彩的蜡烛油肆意沟壑,漂亮的蛋糕变得斑驳,再看不出小人的造型,陈小芝轻轻地对着那个丑陋的蛋糕说了句,“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