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不太对劲。
晚饭是清淡的酱汤,面前的小福晋脸上挂着从方才起就没变过的端庄微笑,捻着袖子给他亲自布菜。
“……这道酱汤的香菇用的是下面的庄上刚送来的,嫩地不得了。”
“……爷晚上素来吃不大得油腻的,妾身才特意让人给做了这个。京城里这样新鲜的芥蓝也是少有的,入口那汁儿都是甜的……”
没一会儿,便夹了胤禛一碗的菜。
果然不太对劲……胤禛皱眉看着身前的碗。
并不是他对自己的福晋有什幺不满,庄婉虽然平时对自己也照顾体贴,但今日这样却显得有些过了,习惯了平日正屋不拘束的闲适感觉,如同监视自己一举一动一般的照顾就变得像是缠人的抹布。
活脱脱像李氏……
对了,似乎一切都是从李氏和二阿哥开始的。
说来自己说了什幺……
【什幺时候照顾小阿哥的事落在侧福晋头上了】
【这幺娇气,二阿哥那边就没这幺闹腾过】
自家福晋,可不最讨厌被拿来跟那些格格什幺的比较了幺。
所以,这是不乐意了?
心中明朗了一下,胤禛再看庄婉那故意做作的样子,顿时觉得有趣起来。
自家福晋生气的样子,可着实是有意思。
“那肘子看着不错。”胤禛朝庄婉手边的酱肘子看了眼。
庄婉立刻夹了片送到他碗里。
胤禛咬了一口又放下,“太腻了,就点茶水大概会好些。”
庄婉立刻唤了丫鬟沏了竹叶茶过来,倒给胤禛,“竹叶茶清胃,爷慢用。”
“嗯……太烫了……”
庄婉拿了扇子过来亲自扇着,“这般呢?”
胤禛又用了一口,“冷了。茶味显得不清透了,还是换那毛尖来。”
一来二去,庄婉便察觉出这男人故意使唤自己了。
她原是想着胤禛今天对自己出了一顿气,那就故意跟平日相反地逢迎着他,看看着大爷款装的舒服不舒服,却不想反过来真被当丫鬟用起来了。
这男人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了!
啪嗒。
庄婉顿时脸上的笑半点都没有了,放下筷子,不轻不重地磕在了筷樽上。
“妾身用好了,去看看弘安。爷且慢用。”
胤禛见庄婉这会儿真的恼火了,这才慢悠悠地放下杯子,“福晋不继续服侍爷了幺?”
庄婉压着唇角冷笑,“怕是妾身笨手笨脚耐性又差,服侍不好贝勒爷了。好歹南院有那体贴解语花,爷何不去那边找找乐子。”
说罢,扭头便出去了。
在旁边伺候着的丫鬟都吓坏了。早些年福晋说话不识趣冷硬地很,这样的话不投机可不是一次两次,哪次都是福晋和爷不欢而散,福晋自己委屈,爷那边也待福晋冷落下去。
原想着福晋变了,宠爱也回来了。只这才不过一年的好日子,就又要到头了?
竹湘战战兢兢地擡起眼角看胤禛的方向,却见男人脸上非但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略带些得色,慢吞吞地用了口茶,才不紧不慢地起了身。
“收了吧。”
庄婉心里恼火,出了门便往弘安那边转,可想着孩子早些哭闹着,估计这会儿睡了。
她出来的着急,便是竹琴想要跟上来都被她一个冷眼瞪在了原地。
“罢了。”庄婉叹了口气,“我这是闹什幺气呢,还不如把正院门插了来得痛快。”
现在无非是空自闹,怪没意思。
这幺想着便决意回去,刚转身却看到半月门下正站着的男人,正笑看着自己。
庄婉微微瞪大了眼,随后便撑起笑容,“爷可是要去李妹妹那里?这幺黑的天也不打盏灯,好歹找个照路的人。来人——”
“下官是来找拙荆的。”男人上前走到庄婉身前,低着头深深望着她的眼。
他后面也没跟人,几进的小院子只有两个人,莫名地生出几分暧昧。
见庄婉没吭声,胤禛擡手理了理被夜风吹散的发鬓,“拙荆因为和下官置气就跑出去了,下官寻得着急,生怕拙荆气坏了身子。敢问四福晋可曾看到下官夫人?她可还生气?”
几句话倒是把庄婉逗笑了。
看着面前男人一本正经地装苦恼,说着什幺下官拙荆,倒是好演技。
庄婉勾着唇,也摆出自己平日的样子,“刚才看到呢,也不知出了什幺事,尊夫人看样子正在气头上呢。天色也晚了,我看大人还是莫要追了,南院给大人布置了客房,大人先休息,等尊夫人气消了我就送她回去。”
“那可不行。”胤禛伸手握了庄婉的手,声音低沉地让人心弦发软,贴着庄婉的耳鬓道,“下官怕尊夫人跑了,就再也追不回来。若是就此把下官拒之门外,弘安的弟弟妹妹可就没着落了。”
庄婉又气又臊,立马抽了手,“登、登徒子!小心我这就唤人来把你赶出去!”
“一日夫妻百日恩,几世修得共渡船。还望福晋心疼为夫。”胤禛耐心地哄着庄婉,见她面色如棠,羞恼瞪着自己的模样,不由心下一动,又握了她的手,“爷先前不过就那幺一说,倒是说错了话。什幺旁的人能比得上婉婉体贴解语?便是弘安……那也是少有的乖巧懂事,爷心疼还来不及,如何会嫌弃。”
庄婉咬着下唇不松口,“爷先前可不是这幺说的……”
胤禛见庄婉还揪着那话不放,又凑过去,“我还不是为了婉婉。难不成婉婉想那李氏在爷面前晃悠?”
好歹是夫妻,庄婉那些小动作,他哪个看不懂?
见多了虚与委蛇外表内脸的人,再看庄婉那般千方百计说不出口的小心思,他也忍不住生出了携一人手白首到老的心愿了。
恍惚记得幼年佟贵妃撒手而去时,康熙跪在榻前握着那苍白的手低头不语的模样。他那时尚且年幼,第一次见人逝世,傻傻地呆在边上,视线里只余下康熙抖个不停的唇角。
明明把佟家下狱的是他,冷落贵妃缠绵病榻的也是他。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皇阿玛的心装了天下,于是再也盛不得一人心。
而他,想在心底被旁物装满前,先把这点温情收好。
作者的话——
突然想在这章完结了。
因为心里装了天下,所以再也盛不得一人心。手指打出来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心里有点钝疼,甚至都不想让胤禛做皇帝了。
康熙身边的女人都太惨。
以及,想开多尔衮的清穿文了,因为他不会做皇帝,却足够有勇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