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宴会开始玲绮都没正经和玲儿说句像样的话,宝儿真是为玲绮的未来担忧。只是傻人只有傻福,结局如何还要看造化的。如今,宝儿该忧心的可不是玲绮的婚事,而是自己的了——卞氏似乎看中了一家公子!
“宝儿快来!”卞氏见着宝儿便一把拉过,指了面前一雍容妇人道:“这是你安伯母。”
“安伯母好。”宝儿盈盈一伏,礼数周全。
安氏携了宝儿的手,细细打量。
今日宝儿自是被卞氏好好装扮了一番,额间一抹五瓣粉梅花黄,一双轻落羽玉眉似弯非弯,淡淡的樱唇上抹了层浅浅的口脂,一身鹅黄细纱罩面裙,隐隐透露着金丝线,细看下竟是一段诗经,上书: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安氏暗道是个妙人只可惜……
宝儿密切关注着安氏的表情,只觉手下一轻便知安氏是看不上自己的了。
果然,安氏松了宝儿的手,道:“曹姑娘果真是个美人坯子,日后求亲的人怕是要踏破门槛了。”
卞氏本是满心满意叫了宝儿来的,安氏这般说话惹得卞氏心里不痛快,脸上也讪讪的,便也歇了结亲的心思,说了两句话便领着宝儿走开。
安氏身边的老嬷嬷见卞氏走了,低声道:“夫人何苦得罪她,毕竟是……”
安氏瞪了一眼老嬷嬷,见四下无人,道:“你当我不知她打的什幺主意!不过一个破鞋也配得我家道儿!真是不知廉耻!”
老嬷嬷听了安氏的混账话在一旁惴惴不语。
这边卞氏领着宝儿离开心里也是老大不开心,宝儿在身后亦步亦趋,小心翼翼不露声响。
卞氏到底意难平,顿了脚步转身戳着宝儿额角道:“你呀你,好赖为我们着想,不求你嫁个大富大贵的人家,可你倒是表现好点儿啊,你看看这样子,你看看,一个小小的卫家也敢这幺明着欺负你,你心里好受吗!啊,好受吗!”
若说宝儿心里毫不膈应那是假的,刚刚安氏虽说着好话,可那脸上的表情可难看极了,也不怪卞氏生气了,当下安慰道:“嫂嫂莫气了,日后宝儿定给嫂嫂找个好妹婿。”
卞氏问道:“什幺时候!”
“额……这个嘛……”宝儿一时语塞。
“我不管,总之今年你必须嫁掉!”说完,卞氏领着丫头走了,徒留宝儿在暖风中独自神伤。
“曹姐姐,曹姐姐……”
在一串儿铃音儿声中宝儿回过神,却见朱琳儿正站在身前。
朱琳儿见宝儿回过神,便道:“曹姐姐在发什幺楞?”
宝儿叹了口气道:“不谈这个,对了,玲儿来找我可是看得合意了?”
朱玲儿道:“曹姐姐说的可当真?”
“自然,我与你说,如今似玲绮姐姐这般上得厅房下得厨房的好女人可不多了,你若为你父着想可不能错过了这个机会,要知道,这样的女人可是好多人追的。”
朱玲儿怪异道:“我怎幺听说她是嫁不出去的?”
“……那是长舌妇们的嫉妒罢了,你听来的都是那些女子如何如何说她的对吧。”
朱玲儿点头。
“那便是了,那些女子最怕别人盖过她们一头,常常对着外人说三道四,最是烦人了。”
“嗯,确实是烦人。”朱玲儿点头。
“是吧,那你可得好好和你爹说说这事儿,可别错过了机会,要知道,这次错过了,说不得你爹老了都没个贴心人儿了。”
朱玲儿继续点头道:“曹姐姐放心,玲儿会找个机会和爹爹说的,只是还请曹姐姐帮玲儿留一留吕姑娘,玲儿不胜感激。”
“好说好说,只是玲儿可得赶快了,她家里可是催得紧,我怕夜长梦多。”
“那我回去就和爹爹说。”朱玲儿急道。
宝儿一脸高深莫测样儿道:“如此我便再拖一拖吧,玲儿可别忘了。”
“嗯。”
要说这朱玲儿与宝儿在密谋什幺那可就得从昨日说起了。
昨日里,秉着知己知彼的教诲,宝儿独自去了朱文在许都的落脚处,一间客栈,那时也巧,那朱文之女朱玲儿是个人小鬼大又有主意的,要知道,林氏去了已多年,朱文拉扯两个孩子很是不易,这朱玲儿便想着给爹找个继室,只要对爹好就行了,旁的也不多要求,只是在兖州时挑了许久也找不到个合适的,便想着在许都找个,如此也是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看看,于是两个怀着同样目的的人一撞,一拍即合,便有了今日这一出,只是宝儿叫玲儿切勿露了马脚叫玲绮看出端倪来,这才装作不认识。如今这红线已被牵上了,成与不成就看玲儿哭功了。宝儿已功成身退,该考虑考虑自己的麻烦事儿了。
开席时,皇后坐上首,几个嫔妃下首坐,次了便是卞氏的席,宝儿紧挨着卞氏坐下,玲绮又随后,玲儿因是独自来的,又是个孩子,便被玲绮请了同坐,只是席间不敢轻易说什幺话,怕叫她不喜,玲儿倒是挺享受玲绮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个久别重逢的母女两个,母亲因着离久了对女儿颇为关心却又不知如何表述,只得陪着小心。这玲儿着实想多了。
“这便是姑小姐了吧?”开席不久,那坐首的皇后看向宝儿神色温柔。
卞氏停箸起身回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小姑。”
宝儿亦是福身:“宝儿见过皇后娘娘。”
“不愧是丞相之妹,果然礼数周全。”皇后赞赏地点点头。
“谢娘娘夸奖。”这汉室虽已不中用了,可宝儿却不能少了礼数落人口舌。
“啧啧,这模样便是本宫看了也心里喜欢,不知可配了人家了?”
“小姑顽劣,我与相公还想留她一留,不急着许人。”这皇后今日看来是来者不善了,卞氏低头眯着眼暗道。
“诶噫,姑娘家有些小脾性才讨人喜欢,要是一味文文弱弱却是不美,本宫有一侄儿文武双全与宝儿也是般配,不若做个亲家了。”
果然是来者不善!
卞氏伏身,道:“宝儿怕是配不上。”
皇后面上仍是温柔样儿:“哪里,本宫看宝儿却是极好。”
“不敢叫娘娘操心,宝儿故去的娘亲却是为宝儿指了婚的。”宝儿跪下一拜,这娘指了婚既掩了皇后的口,又叫卞氏再说不得。
“哦,不知是哪家公子?”
宝儿原以为皇后不会追问,谁知这幺不上道,这不存心找不痛快嘛!当下心头闪过一人影,便道:“诶~他父母早逝,家中无甚亲眷又不知我与他有婚约,便早早遁入空门。”宝儿说起谎也是一套一套的。
“那便做不得数的。”
“虽如此,宝儿却是非他不嫁。”宝儿越加坚定。
“诶,宝儿也是长情之女,既如此,不如本宫赐一道婚书也算成就一段姻缘,不知是哪寺大师?”宝儿不入套,皇后自有后手。
“他如今一心向佛若以皇权相逼只怕他会以身殉道。”
这戏是越演越精彩,作为看客的各家小姐可是大饱眼福,几时看过曹家宝儿这般样子,着实是大快人心。管她婚事是真是假,今日之后都将是市井笑谈。
卞氏见情形越发不利,私下扯了扯宝儿的衣角,宝儿这才住了口。幸好皇后也不再追究,只是这宴却是彻底毁了。
回去的路上,卞氏与宝儿坐在马车里不发一言,卞氏心里懊恼,知道这是皇后故意下的套,便是要丢她曹家的脸面。
宝儿此刻偷觑卞氏阴晴不定的脸,心里惴惴不安,一世痛快了,可这一时却是心惊胆战啊。
“嫂嫂,”宝儿摇摇卞氏的胳膊,“嫂嫂,宝儿错了嘛。”
卞氏擡头看了一眼宝儿,那眼里满满的失望与悲伤。
宝儿顿时缩了手,不敢说话,心里酸涩涩又紧呼呼。
待马车停下,卞氏先出去了,宝儿缩在马车里,待卞氏下了车却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了,趴在座上嚎啕大哭。
卞氏刚下车冷不丁车里一阵大哭声,吓得一哆嗦,便又爬上车掀了车帘,道:“哭什幺?”
“呜呜呜,啊啊,嫂嫂,嫂嫂,不要我,了,嫂嫂不,要宝,儿了……呜呜,啊啊……”宝儿哭得猛烈竟是打起咯,涕泗聚下就像个三岁的孩子。
卞氏哪里见过宝儿这般,自兖州初见了便没见她这般哭过,便是哭了也只是假哭,干嚎两嗓子用唾沫点了眼皮,哪里似这般,如今见了宝儿这样,心里也是酸涩涩的疼,竟是搂了宝儿一起哭,不知道的还当着是家人谁去了。
当曹操领着几个小子回府隔了几条街便听见哭声,细一听却是卞氏,以为家中出了什幺事儿便急急赶往家中,待见了马车掀了帘子,姑嫂两个抱着哭成一团,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幺。还是一旁老奴说道才忍俊不禁,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