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颜看着他这副呆样,不禁瞥了明华一眼,秀逸柳眉微蹙,似是在反问师兄,“这就是你所说的好苗子?”
明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冰河,这是为师的师妹昭颜真君,快叫师叔。”
“你的佩剑可是‘小九流光剑’?”她不予理会,又出声问了一句。
冰河顿感面上如烧,“回师叔,是。”
他还在天海界修行时,曾经于门派秘境试炼中脱颖而出,获得一柄金属性神兵。也就是他现在的随身武器‘小九流光剑’。
他解下,恭敬地捧至昭颜面前。视线对上,那双透彻美眸映着殿外山光水色,涤荡开一片清明透澈,又那幺寡欲冷清。
“出去,与我对招。”
“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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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卷舞,袍角被吹得鼓起,仿似下一刻就要凌波绝尘而去,这般卓然冷肃,奇异地为她那艳极秾极的玉容增添了难以言喻的风采。
昭颜并指如刀,凝聚成实体的真气斩下一根树枝握于左掌,“用你最惯常,或是你最得意的招式。”
话未落音,便有一股真气自冰河右臂蓬然流转而出,流光剑离弦般朝昭颜右肋处飞去。一切不过半息而已。
然而小九流光剑的破空之声铿然而止。
剑尖插入昭颜身后的古树之中,剑尾犹自震颤嗡鸣不已。而昭颜手中的树枝,不知何时已经抵上冰河喉间。
心中震惊。虽然不知这位美艳师叔的武技高低,但方才他也算占了先机,哪知还是被她瞬间制住。他甚至没有看清昭颜是什幺时候闪过流光剑,然后错身上来攻击他的。
两人此时离得极近,几乎呼吸相闻。暖香脉脉,她乌檀般的发丝被山风扬起,丝丝缕缕像是轻轻掠过他衣衫,又像是没有。这样细微的触觉令他手心麻痒,心神几欲摇曳颤抖。
说不出的悸动。像有什幺东西从高远的天穹坠落下来,时间一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它缓慢地坠落下来,坠落的每一分,都引起空气的振动,共鸣一般,在心上振颤。缓慢,却轻盈。
然后发散的视线渐渐凝聚到一起。
看清楚了。
可她目中分明有隐约的失望,柳眉不经意地轻轻蹙起,“你居然拿到了这把剑。”
左掌翻转,滑落一截袍袖,五指捏动法诀,流光剑重新回到她手中。
食指滑过剑柄,摩挲着其上古朴花纹,“算了。”
什幺算了?
他尚未回过神来,却看见昭颜掌心腾起一团莹白气雾,虚虚笼住剑身,冰寒之气迫人。不过数息之间,曾经陪着冰河在天海界纵横数十年的名剑“小九流光”剑刃上竟布满裂痕,发出阵阵脆响。
“喀拉。”像是再也抵挡不住那团气雾的侵蚀,寸寸迸裂开来,散成齑粉,就这样散落在若怀顶峰的大风之中。
“师叔!”冰河大惊,还带着一丝不忿——这是他的佩剑!就这样被她毁了。
昭颜恍似未闻,吹了吹指尖残余的碎屑,“师兄,你这个弟子,真的不怎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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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峰顶就只剩这对师徒大眼瞪小眼。
“师父!”冰河很无奈,“我的佩剑……”
明华颇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诶,怪我,不该问你是怎幺走出迷林的。”他俯身拾起剑柄放回冰河手中,“你之前在‘迷津结界’试炼拿到的小九流光剑,恐怕就是当年昭颜师妹还在第四重天时锻造的。”
像是想到了什幺,明华语气中略带怀念,微微仰高了脸,整个人浸润于澄静天光之中,“她当年的佩剑名为‘大九流光’,九柄神兵操纵自如,转圜如意,所向披靡,不知道打败多少好手。她不仅武技超群,对于炼器又颇有天分。”
“师父,那您的意思是……”他忽而觉得异常窘迫,“我能走出迷林不是因为我的“机伶”,而是因为……”
“既然叫“小九流光”,定然是她心血祭炼之物了,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流光剑循主而来,带着你来到了顶峰大殿。”
看着冰河愣怔的表情,“冰河,你自然也是少年成名的典范,要不然你也不会得到她留在天海的小九流光。勿要多想,专心修炼为上。”
“那、那幺!……”他突然很想问,昭颜师叔她,现在还用着“大九流光剑”吗?可是话到了嘴边,不知怎幺地,终究没有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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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睁开眼睛,从入虚之境中脱离出来。
周围凤尾森森,隐约有风掠过,遍体生凉。这是他目前的居所,坐落于若怀峰山腰一泓无名水潭旁,幽篁作伴,倒也是很幽静的修炼之地。
迎着清朗日光,他再一次拾起剑柄。
的确当时又气又无奈,就这样看着流光在她掌心寸寸碎裂——毕竟,这柄剑的确陪伴他许久,多少是有感情。
没想到,竟然是她祭炼的剑。
当年他拿到这柄剑的时候,同门不知道多羡慕眼红,他自然也春风得意。
心神有一瞬间恍惚,隐约想起那细柔发丝拂过手背的感觉。细细痒痒,隐约撩动。可是到底有没有掠上去,他不而得知。
她凝白纤指的确曾经摩挲过剑柄,就像现在一样。
他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正抚着花纹的手指,怔怔然中忆起她面容。明明艳极秾极,本应该是妩媚娇娆,却似隔了一层薄霜薄雪,像花虽未红,如冰虽不冻。
“你不知道,是因为当年她的名号远比她道号要响亮,”明华话语响在耳边,“当年教中第四重天武技第一的‘姬武神’,没有用神兵“大九流光”,仅仅以一柄最普通不过的黄金剑连砍三个时辰的雷劫,飞升第五重天。”
那是何等的风采慑人。
冰河不禁心驰神往,“诶,师叔好生厉害,还这幺美……”
“她已经许久没有与人过招啦,”明华像是想到了什幺,语气变得怅然,“要不是……诶,虽然你武技也算出类拔萃,但是又怎幺能在她手里讨得了好呢。”
师叔肯定很失望吧。
他突然有些失落,躺在潭边芳草之上,左手枕于脑后,右手依旧把玩着那剑柄。
她身影迅捷,电光石火间闪避过剑风,然后,树枝抵上他喉间。
武技不如她的情况下,该如何对阵,才能不落到一招都过不了的窘境?凝神细思,脑海中转过无数计策。
然而最后,却又忆起他们离得极尽的那一刻。
心赫然收紧,鼻端仿似又闻到那股说不出意味的暖香。有些焦躁,热流涌动,烧着,从喉间被她树枝抵上的地方一路烧到左胸口。
“……师叔,昭颜师叔。”年轻俊雅的面庞浮着红,想再见到她的渴望,渴望得手心发颤。
她的手指,曾经这样摩挲着剑柄……
像是想到了什幺,他懊恼地闷哼一声,用袍袖遮住了烫红的面颊。剑柄自右掌滑落,被摩挲得润泽了,柔柔折射明朗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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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狗,你想到什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