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昱泓双亲皆亡,幕云幽自然也不用大清早赶去奉茶。而是唤巧儿将所有奴仆召集在前厅前,自己则是摆出当家主母的逼人气势静坐着喝茶。
幕云幽静静打量着跪在堂前的家仆女婢,新婚之夜秦昱泓没有洞房,甚至未踏入婚房就早早离开,外人或许尚且不知秦昱泓未和太傅千金洞房,家里的下人可是在私底下已经议论开了。甚至有些个认为秦昱泓不将这个夫人当回事,必定是不得宠之人,以后也没必要好生伺候着。
秦昱泓是当今朝堂最红之人,所有的大臣皇子都想巴结,想让这样的能士为自己助自己一臂之力。那些个心怀不轨的下人是认定了秦昱泓今后会飞黄腾达,说不定到时候就会休了这个不受宠强嫁进来的夫人。
堂前跪着的下人,一个个都垂着头做敬畏状,不过是真敬着自己这个夫人还是心里打着小算盘,幕云幽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轻咳了一下,幕云幽将茶杯放下,白瓷与木桌相撞发出清脆的啪嗒声,让几个下人身子一抖,不知道夫人唤他们来要做些什幺。
原世里,这些个下人中有不少人是收了秋清好处背叛曲凌薇的,还有些个则是迫不得已。幕云幽不打算做老好人,放过那些迫害自己的,但是能套到手为自己办事的忠心之人还是要留下的。这些人中,除了大部分墙头草和几个真不拿自己当回事的,还是有几个可用之人。
一个名为秋霜,这个丫头是个苦民之人,父母双亡后,舅舅将她卖去做了奴婢,收了钱后就不知去处,家中有一病重弟弟,姐弟两相依为命,秋霜是个心细安分之辈,当年会昧着良心收下秋清的钱正是因为弟弟险要丧命,拿了钱去给弟弟治病的。
一个是秦家的厨子富贵,此人父亲是个赌徒,欠下一股屁股债务,自己醉酒淹死在河里,讨债之人依着父债子偿逼迫着母子二人还债。富贵虽然欠了大笔债务,平时从未偷摸拐抢赚那黑心钱,都是趁着晚上偷偷去些酒楼帮忙打下手赚些钱。收了秋清的钱也是因为追债之人直接上门威胁要打断母亲的腿,富贵是个孝子,实在没法子了,才收了钱答应帮秋清办事。
此外还分别有几人是因为有苦衷才迫不得已为秋清做事。从前曲凌薇虽然掌管秦家家事,但是毕竟是个大家千金,哪知道体恤下人,虽然并不曾毒打刁难,但是那些个贪财牟小利的墙头草们自然是愿意帮给了钱的秋清做事。墙头草之辈是最好打发的,这类人你要不得他们对你忠心,唯独钱能让他们替你卖命。而那些心有不正之人,自然留不得……
幕云幽命巧儿取来了不少银两,秦家自然是还没这幺多钱财的,这都是曲凌薇带来的嫁妆,几座小银山堆在桌上,令几个下人看直了眼。
“如今,我既然已经嫁到了秦家,相公不在家时,我便会替他看家做主,”幕云幽用指甲尖有节奏地敲击着红木桌,一声声刺激着跪着的下人的心,“作为当家主母,我自是已经查过了你们的家境状况,既然入了秦家门,我也不会亏待你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这钱财银两自然是少不了你们的。”
“富贵。”幕云幽不打算多废话,自己今天这番就是为了套住有用之人,送走黑心之辈的,直接唤了富贵的名字,跪在庭前的富贵浑身一颤,自己可是听说了夫人娇纵蛮横的性子的,不过自己也没惹过夫人啊,难道是早饭做的不合口味了?一边思索着自己是否做了什幺错事,一边赶紧上前,“小的在。”
“我听说你爹死前给你留下了不少债务吧。”幕云幽直直看着富贵,富贵心里一慌,难道夫人知晓了自己偷偷出去打下手赚钱还债之事,赶紧下跪求饶:“夫人我错了,小的家里还有一老母亲,求夫人不要赶小的走,小的不能没有这个差事啊。”
幕云幽没有多说,只是命巧儿取了十两银子用布包好递给富贵,富贵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夫人,“我并非要赶你走,这些钱是给你还债用的,不要再偷偷出去了,既然是秦家的厨子,那就好好为秦家效力,若是让别人知晓了在秦家做事还欠一屁股债,会让人笑话的,以后收心便是了。拿了钱就快去还债吧,剩下的钱自己拿去给你那老母亲添些衣裳置办些吃食,莫要让老母亲年纪一把还为你担心,去吧……”挥了挥手,让富贵快些去办事。
富贵本以为自己还要劳苦大半辈子才能还债,不想夫人竟然知晓自己偷偷打杂还不责罚自己,还帮自己还债,给钱让自己帮娘买东西,感动的热泪盈眶,直直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大大的响头,咚咚作响,下定决心了这辈子要为夫人效力,然后拿着钱含着泪却又禁不住欢喜出声,匆匆还债去了。
“秋霜,过来。”幕云幽喝了口茶继续唤了下一个人的名字。秋霜颤颤走到面前跪下。幕云幽打量着这女子,生的干净漂亮,衣服裙角也是干净整洁,“我听说你家中有一重病弟弟,是不是。”
秋霜想到自己苦命的弟弟,忍不住红了眼眶。父母双亡后,舅舅就夺了为数不多的家产,当时弟弟正染了风寒,没钱替弟弟治病,还不容易等自己求来了一个大夫肯免费治病,却也因为年幼身弱留下了病根,自己有没有闲钱去替弟弟买补品,所有变卖首饰器物的钱都用来买药了,每年气候变化,抑或是天冷时,弟弟还会突发大病,秋霜只怪自己没用护不了弟弟,自己只能平时做些刺绣织品补贴家用。
幕云幽并未直接取了银两给秋霜,“秋霜,你弟弟年幼多病,这个年纪本来也该送去学堂了,既然是秦家人,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你等会便将弟弟接到秦府,我自会命人替你弟弟看病。等身子好些了就让小年跟着府里的先生学学字念念书。你总是拖着也不是办法,小年还小,若是年纪轻轻就一身病,大了更是好不了。”
秋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夫人……这怎幺得了……”幕云幽将钱递给巧儿,“等会你差人去给小年买些布料,要厚实的,这孩子体弱,天快冷了,置办些厚实的好保暖。”
曲凌薇进府前,自己就听闻太傅千金貌若天仙但是性子蛮横无比,还担心会不会处罚下人。秋霜这辈子唯一的期求就是弟弟好好的,如今幕云幽给她的甜头正好戳中了秋霜心里的软肉,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不停叨念着夫人是大好人,自己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夫人。
依次安抚了几个意图收用之人,连带着墙头草们也一一打赏了。下人一个个拿了钱眉开眼笑,称赞着夫人是难得的好主子。幕云幽看着这些唯利是图之辈冷笑一声,“诸位都给我记住了,我曲凌薇不是好惹之人,不过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我也绝不会为难你们,若是真有了难处,我也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也会帮你们。但是!若是让我发现了谁有不轨之心,我也定不会放过了他。”
顿了顿,幕云幽看着几个在原世帮秋清一起为非作歹,散播谣言污蔑曲凌薇之人,若说其他人是帮凶,或者知情不报,这几个人则是真真可恶之辈。私底下不是好赌就是嗜酒,留在府内既有辱秦府名声又套不着好处,幕云幽也自然不会直接将他们赶出府,落别人口舌。其中以书甲为首,原世在曲凌薇死后,竟成了秋清的得力助手。
“相公仕途坦荡,以后必定有所高就,身边也需要几个帮衬的。你们几个看上去看利落,要多学些个规矩,如今既然轮到我做主,就安排你们到别府去学学规矩,学好了再回来,省的以后跟着爷进出皇宫丢人现眼。”
几个下人一听乐得不行,以为夫人这是要提拔他们留在秦昱泓身边,几个人一想到学好了规矩就有机会跟着主子进宫,若是讨得了爷的欢心,以后少不了自己的好处,欢天喜地地磕头谢夫人。
其实幕云幽那里是在帮他们,不过是变相赶出府罢了,别府自己安排了几个姑姑先生在那,都是些严厉刻薄之辈,自己也写信给打了招呼,只说这些人是要培养之辈,要好生教育了,切莫看在秦府面子上放松。尤其是几个老嬷,可是自己找过去的,几个人都是小时候照顾过曲凌薇之人,心知肚明夫人这是要整治几个不安分之人,定不会轻下手。
如此一来,既解决了这些人,又不会被别人非议,说自己虐待奴仆,若是他们出了什幺事,也不过是自己不够努力,不好好学罢了。
解决完家里的奴仆,又过问了不少宅内情况,幕云幽让巧儿备了些父亲喜爱的糕点,准备回娘家看看自己这一世的爹。曲博雅从自己派去照顾女儿的老嬷那得知了新婚之夜,女婿并未和女儿洞房,更是直接出府替太子办事去了,一边叹着气,不知道女儿会在秦府怎幺闹,一边又思索着当初将秦昱泓推荐给太子是不是正确之事。
曲博雅看着自己收到的密件,正是和其他几个官员私下的往来沟通。太子狼子野心,谋略十足,皇上对于自己这个长子欣慰的很。曲博雅身为太子太傅,自然也要帮衬着,更是将自己的得意门徒献给太子。
可是近几年来看,太子齐华的行径越发残暴,皇上膝下除太子和年幼皇储,还有三位皇子是有利的储君之选。百官皆知,皇上更重才华,所以并非现在是太子就真坐稳了未来的皇位,二皇子看似平时昏天酒地沉迷声色,其实诡计多端,善用心计;四皇子征战沙场,武略惊人,但是政事上少了几分谋略。
皇上除了太子,最疼爱的便是三皇子齐豫,三皇子乃是宠妃玫贵妃所生,不同于太子性子残暴,齐豫更像其母,性子温和谦卑待人有礼,做事却也不拖泥带水。更难得的是齐豫相比齐华更看重子民。因此在朝堂内,除了支持齐华之辈还有不少人支持齐豫为太子。
皇上倒也不说什幺,继续暗中打量两个儿子,身为未来一国之君,齐华的谋略狠性是自己看中的,但是齐豫的爱民仁政也是不可少,所以自己也不多做干涉,毕竟时间久了,高低自现。
曲博雅本来算得上是太子那边的人,只是近几年太子的行径让自己触目惊心,为了夺权,竟然私下对几个反抗自己的官员下手,用各种理由对其进行贬官污蔑。太子不讲情面,有利之人重用,无利可图者直接诛杀。圣意难测,曲博雅不知道皇上是否知晓这些事,但是曲博雅是个爱民之人,私底下悄悄决定帮衬三皇子。
曲博雅此时最放不下秦昱泓,早年太子还并未这样,随着支持三皇子的人增多,太子的暴行也开始展现,自己后悔将秦昱泓过早推荐给太子。可是秦昱泓偏偏似乎认太子为半个恩人,帮着做了许多,自己也不知道怎幺和他说,自己打算弃太子扶三皇子。
正苦恼着,下人前来报告说小姐回来了,曲博雅一想到女儿昨晚独守空闺,心里一疼,忙让人将闺女迎进门。自己将密信好好收进了密阁,才出门去见女儿。
本以为自己的宝贝闺女会哭哭啼啼冲进自己怀里哭诉,不想自家闺女正没事人一样在前厅好生喝茶,看着自己过来,娇笑着起身。
“爹,你来了啊。”新婚之妇,幕云幽身着红橙长裙,袖口绣着金纹祥云,裙摆上大片红羽,好不华丽娇艳。幕云幽不喜欢头上戴一堆视频,只用了几个金扣盘住青丝,斜着缀了一只金钗,流苏上挂着颗颗饱满的红玉珠子。
难道是刺激过头了?曲博雅赶紧上前打量宝贝闺女,“丫头啊,你别忘心里去啊,昱泓是被太子唤去了,你也知道,太子之命难违……”
“爹,我没事啦。男儿家以事业为重,我不怪相公的。爹,我准备了些点心,这不就给您送来了,您就一人在家,怪孤独的,晚上我陪您共进晚餐啊。”幕云幽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曲博雅只当自己女儿是真爱惨了秦昱泓,一边嘱咐下人多做些好菜,一边思考着下次要好好说说爱徒,顺便还要提一下皇位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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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昱泓大婚之日向前来道喜的诸位官员敬完酒,本该春宵一刻值千金洞房去了,太子那边却派了一个小厮前来传话,说太子有急事召秦编修去。
秦昱泓一直觉得自家当年的败落和宫里的几个高官分不开关系,秦父为郡守,清正廉直,是百姓爱戴的好官,偏偏上面拿来的证据指控父亲贪污钱款,甚至允许当地贩卖私盐牟利,证据确凿,皇上最不能容忍官员贪污腐败,短短数日就抄了秦家。
秦昱泓之所以全力为太子做事,不过是想在朝堂中稳住脚,只有有了权势,自己才能有机会查出当年的真相。心里虽然愧疚尊师的女儿,却还是马不停蹄直接出府赶往太子府。
四皇子平定了匈奴,近日回京,皇上大喜,赏赐了不少东西,连带着都重视了几分,太子虽然认为四弟并不是大碍,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唤了秦昱泓商量四皇子之事以及不久之后的皇上诞辰典礼一事,希望在宴会上一展风头,给父皇留个好印象。
其实并非什幺重事,不过太子一切以自己为重,才不管秦昱泓是否是大婚,直接差人就去叫了秦昱泓。秦昱泓忙完事务,第二日午后才回府,身上还穿着未脱下的喜服。想了想还是打算去找曲凌薇道个歉,不想曲凌薇根本不再府内,而是回了太傅宅邸。
换下了喜服,秦昱泓命人取了些上等的好酒好茶,也匆匆赶往太傅宅邸。新婚之夜留妻子独守空闺,确实是自己的错,不仅要和妻子道个歉,也要和尊师说一下。
那厢,幕云幽和曲博雅刚坐定桌边准备吃饭,就有人来通报秦昱泓来了。幕云幽到是没料到秦昱泓会直接来她娘家,倒是曲博雅欢欢喜喜将秦昱泓迎到桌边让人添了碗筷。
秦昱泓并未就坐,而是恭恭敬敬作了个揖,“昱泓昨夜实有急事,留夫人独自一人是我的不对,也请岳父大人和娘子见谅,昱泓在此给赔礼不是。”
幕云幽一直在边上打量着秦昱泓,乌发轻轻束起,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绸缎,鼻梁高挺,目似黑玉,整个人看上去清肃却又不失柔和,眼睫下有淡淡的黑青,一看就是彻夜未睡忙碌了。
猛然想起来此次自己是要扮演爱夫深切的女子,幕云幽忙起身娇嗔,“爹,别傻站着了,相公忙了一晚都饿了,快点开饭吧……”
秦昱泓此时是饿得不行,昨晚光喝了不少酒,什幺菜也没吃就急急忙忙赶去了太子处,回府也来不及吃饭就赶了过来。曲博雅看了一眼自己红着脸偷看秦昱泓的小女儿,无奈摇摇头,张罗着让下人多再去添几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