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左砚衡与周启森两人的针锋相对,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他们两人虽自小一块长大,喝同一个女人的奶(林嬷嬷),接受着同样的英才教育。
十岁前更是吃饭、睡觉时时刻刻在一起,但即使如此,依然无法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这一切的祸因全始于长辈们的比较。
自小周启森就较左砚衡优秀与懂事。
例如:周启森总能马上融会贯通教席夫子教课的内容,而左砚衡却要花上些许时间才能明白。
再来是练武,周启森灵敏的运动神经,往往只要反复练习两三次便能学会,但左砚衡却必须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练习的,才能追赶上周启森学习的进度。
就是因为周启森的聪慧,导致教武的老师傅,完全不私藏地将所有的功夫教于他,直接将他给忘了,因而使左砚衡常感到被疏忽。
再加上左王爷时不时就爱拿他们两人来做比较,导致两人撇除主仆之别后,便是实实在在的竞争对手。
综合以上几点,能不让左砚衡痛恨周启森吗?
总之周启森越优秀,便显得左砚衡的努力越是可笑。
常年的挫折与比较,早将幼年初萌芽的友情摧残殆尽,早已化为竞争,什么也不是了。
这也是为什么左砚衡对周启森向来喜怒无常,甚至有时近乎苛刻。
一直明白这点的周启森,其实是可以故意装笨装无能的,但他就是不愿意。
因他知道,这么做只会让左砚衡更加不快,况且这样还委屈了自己,委屈自己这点他可是做不到的。
虽他父母是王府里的下人,但王爷跟王妃从未这般轻看过他们,甚至将他们视为家人。
所以他从不觉得自己比左砚衡矮一截,但顾及伦常,他还是会维持一定的礼节,毕竟跟个不成熟的人呕气,只会显得自己同样幼稚罢了。
既然他不愿让他进车厢,他便不进了,免得又要跟他那对爱争个长短的较量双眼对上。
周启森却没想到自己的退让,却苦了与左砚衡同待于车厢内的段宴若。
段宴若一见左砚衡入内,便像是在躲避恶鬼般地猛往车厢底部里钻,只差没直接坐在那堆物品上了。
但无论她怎么钻,车厢就那么点大,又装了近半车的东西,让里面的空间小得她只要脚稍微一伸,便会碰到左砚衡,为此她只能紧抱住自己潮湿的膝头,为了就是避开与他的碰触。
碰触的问题解决了,只是现在最难解决的是流窜于两人间,烦闷得叫人焦躁的沉默,与那又勾引起她躁热回忆的阳刚香气。
这样的躁热让段宴若一秒也不愿与左砚衡多加接触。
但不接触的结果,换来的是无止尽的尴尬。
段宴若一度想装睡,但这招太过小孩子气,想了想便就此做罢。
最后寻出自己刚买的书,在昏暗的车厢内看了起来,以此转移对于左砚衡的注意。
只是看不到半刻钟,书便被一只大掌给抽走。
「鬼妖志异?看这种怪力乱神的书,是想当师婆道姑?还是想当口若悬河的说书人?」
左砚衡翻阅了下那本书的内容,没五秒便将那本书给丢入车厢的深处,顿时便失去了踪影。
不理会左砚衡的嘲讽,爬至车厢底,将那本书给寻回,抚平上面的折痕,才缓缓解释道:「小主子爱听故事,奴婢所知的故事都快讲完了,不看些书补充一下新知就要江郎才尽了,况且讲些鬼怪之事,吓吓孩子,孩子会听话些。」
段宴若的话,他竟感到有理。
毕竟那些忠孝节义的故事,对左瓷欣那臭ㄚ头跟耳边风一样,听了只会左耳进右耳出,一点教化的作用也没有,所以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告诉她这世上有鬼怪,孩子不乖这些东西就会爬出来抓她。
她虽顽劣,但却胆子极小,相信听完后绝对会乖顺许多。
没想到她对付他妹子还真有一套。
「妳平时都说些什么故事给瓷欣听?每次我问她,她都不愿跟我讲,既然说书人就在眼前,到府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愿意分享一个来听听吗?」
段宴若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要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讲什么故事给他听才好。
为此她沉默了半响,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等得不耐烦的左砚衡,忍不住开口冷嘲道:「怎么?难道那些故事还挑人讲?」
她连忙摇摇头,「奴婢只是一时不知要跟世子讲些什么故事罢了。」
「那就讲妳昨日跟瓷欣讲的那个故事好了。」她就是为了想听那个故事的结局,催着周启森带她回去,想必那故事绝对有引人入胜之处。
段宴若一听,双眼便敛下一暗,「或许我不应该讲这故事的,毕竟对孩子来说,结局太过残酷了。」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没在第一时间跟左瓷欣讲结局,实在是因为她讲不出口,虽这故事动画已赋予它更完美的结局,但她却认为那结局过度完美,缺乏了真实性。
这个世界的人,人人早婚,若不即早让左瓷欣接受些现实的洗礼,到时梦幻的肥皂泡一破,只怕她会因为承受不了现实的残酷而崩溃心碎。
所以她希望靠这故事让满脑子梦幻的她,对爱情实际些。
可每当一接触到她对爱情坚定崇信的双眼后,又不忍心破坏她的向往。
这就是她为何将美人鱼这经典故事,拖至了六年,直至昨日才讲的缘故,实在是故事的真实,严重挑战着孩子对现实的承受力。
「结局到底有多残酷?我洗耳恭听。」
看了眼频频催促她的左砚衡。
忽然想起,较真实那版的故事结局,对于眼前的男人或许能起些教化的作用。
思索了会儿,她便为他讲了美人鱼的故事。
讲美人鱼在一场大海风暴中救了王子,为了与王子再次相遇,她以自己美妙的声音,与巫婆换来一双人类的脚。
只是一阵的阴错阳差,王子爱上了在岩礁发现他的女孩,并将她误认为是真正的救命恩人,最后甚至向女孩求婚。
这让美人鱼痛彻心扉,她的姊姊们不愿美人鱼如此痛苦,便向巫婆换了把短刃,告诉美人鱼说,只要在日出前,将这把短刃插入王子的心脏中,便能变回人鱼,并要回声音。
但美人鱼实在太爱王子,对他根本下不了手,最后宁化为泡沫,也不愿伤害王子,并成全他错认的爱情。
左砚衡听完这故事,便陷入了沉默。
段宴若看左砚衡思索的神情,便晓得他显然是听懂这故事里的暗喻。
本想直接点破,要他别执着那已然不属于自己的爱情,学着美人鱼,成全王子的心胸。
但成长就是在自我思索中开始,她还是别直接点破的好,让他自己好好想想才是最佳的途径。
两人便一路无语直至回到王府,在要下车前,左砚衡才徐徐开了口,但才开口,便又止了。
只淡淡说了『那故事』这三个字,人便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这让段宴若忍不住开口轻喊了下他:「世子……」
左砚衡听到她的叫唤,擡起头,一脸若有所悟地看着段宴若,才又开口:「妳就按这结局直接跟瓷欣讲,她需要些刺激才会长大。」话落,人便迳自下车,消失在车厢外。
看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段宴若知道他已然有所顿悟,只是有些思绪尚存在浑沌中,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细细解开。
真心希望他能从那故事中得到些许启发,别再继续钻牛角尖了,也别再伤害其它无辜的人了。
例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