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丞相

许久没有这样子安静详和的夜晚了。

没有床侍,没有情热,没有欲望。神殿中的幽蓝萤光使她宁静下来。

在王所专属的寝卧中,斯萝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窗外。风透过窗吹入,寒冷中却似有若无的温和,暗示冬之将尽。

她却感受不到喜悦。

……一年前,差不多也是这时候,上代王与上代随侍,在王寝中被烧死,尸骨被发现时,是双双缠绕的样子。

神罚。

她与典瑜,若走向同样的结局,于她而言,也无甚不可。

只是她的随侍,不会给她同归于尽的选择。

她想,他只会静静地旁观一切,随着时间演进,一切都麻木,腐朽,凋零。

暗夜。

美丽的男子,以踩着舞步的姿态,晃荡着行走于阴影之下。

尽管他走得优雅而轻盈,他其实并不善于行走。于是当那名侍者在谕家门外叩响了门,的确稍微纾减了他腿脚的压力。

在此人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细瘦的肩,舞水在虞蛾回过头的那一刻,化成水,潜入了虞蛾的眼中,如寄生物找寻宿主一般。

而那宿主并未察觉任何异状。

就这样,门开了,谕家的家仆将虞蛾迎了进去,亦迎进了另一位客人。

穿过仅点着少许灯火的门廊,最尽头有间书房,仆人为虞蛾开了门,里头的丞相正在桌前批阅着公文。见虞蛾到来,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笔搁在砚台上,道:「欢迎。」

夜凉,谕夆身上披了件鼠灰色的外裳,近乎纯白的冰蓝发丝严严整整地梳在身后,虽是在家中,他仍然一丝不苟近乎苛刻。

虞蛾在那充斥着压迫感的氛围下有些擡不起头,扭捏着问:「谕相大人,您,您突然找虞蛾前来,有何吩咐。」

「典随侍今日可有异动。」谕夆盯视着虞蛾,问。

在那双凌厉眼眸的逼视之下,虞蛾咽了咽口水,额角滑下一抹冷汗。

他扯开抹不甚从容的笑:「随侍大人今日,在紫阁内好好地读著书呢,您想问什么?」

「本相听说,孜续在紫阁中待了两个时辰。」谕夆冷冷地陈述。

虞蛾姣好脸蛋上,双眼飘移。

他不想说,然而他不敢不说。

「……虞蛾只在外头听见一些。」虞蛾紧抓着自己的袖摆,望着地面,道:「孜续大人问随侍大人,对陛下的看法。」

谕夆双手交叠置于身前,身体微微前倾,眼中泛着冷光:「典大人如何回答?」

「那、那时有人叫虞、虞蛾,听得不甚清、清楚。」他支支吾吾地道:「随、随侍大人、说、说陛下只是一介、一介……制度下的、工具……后面、就不知道了……」

见到谕夆神情一凛,眼中释出了杀意,虞蛾赶紧摆着手道:「是、是虞蛾妄言!谕相大人您……」

「做得好。」打断虞蛾的话语,谕夆冷冽一笑:「下次你也得如此汇报于本相。」

送走虞蛾之后,谕夆起身,眉头紧皱,在书房之中烦躁地踱着步。

被陛下空置在王寝中等待了一晚,他可以忍。

为陛下所临幸后,陛下却前往紫阁,他亦可忍受。

然而他的陛下,他的学生,对那个随侍处处维护。在旁人眼中是理所当然,因王与其随侍从小相处,本就亲密。他却明白,陛下望着典随侍的眼神中,所含之意。

她,从来都不是,用一个王望着臣属那样子,去看那名随侍。

而这令谕夆不能忍受——于公,将动摇整个国家;于私,他不希望……

不希望,如何?

轻轻舒出一口气,有些口渴,自桌上拿起茶,虽早已凉了,谕夆也不甚在意。然当茶杯凑近了唇边,视线一瞥,他立刻将手中的杯子甩飞出去。

「谁。」俯视着泼撒在地面上的茶水,谕夆冷冷地开口。

那一刻并无任何动静。

然而下一秒,四溅的茶水缓缓聚积,房间中的空气渐转干燥,不知自何处而来的水滴皆聚集到了一处,由透明的形体转化为拥有色彩的实体。

「哎呀。」那半空之中浮现的、魅人而美艳的苍白男子,轻笑而出:「舞水自认隐藏的极好……您如何发觉?」

「直觉。」谕夆警戒着,道:「水族……来此作甚。」

舞水步履轻盈地接近谕夆,轻笑:「丞相大人,您讨厌那随侍吗?舞水可都听见了。」

谕夆静默,冷淡地望着眼前之人。

只见眼前的男子魅然地一甩那美丽的海蓝卷发,轻轻微笑:「真巧,舞水也挺讨厌他的。」

「谁派你前来。」

「……您猜猜?」舞水笑着,一个转身,勾住谕夆的肩膀。他戏弄似地将唇贴附于谕夆的耳边,碧绿色的眼斜斜望着他的反应:「谕丞相,既然你我皆不喜那名典随侍,不如,我俩做场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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