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北辰的杀手组织名为醉仙楼,规模却远比一栋阁楼要大上千百倍,单是作为处理事务用的醉仙楼就有七层之高,远胜寻常楼宇。
醉仙楼整体建在群山环绕的凉湖湖畔,山口朝南,代表性的醉仙楼列在最前;后面是楼中子弟起居的方方正正大院,居于中部的则是建立在凉湖之上的风华阁,也就是凌北辰和两位副楼主居住之处;再往后,也就是整个醉仙楼的最里侧,是一间独门独院的大宅,同样建在湖面之上,冬暖夏凉,最是舒适。
唐继送傅青葙去的地方,就是这处被保护在深处的大宅,幽居。
从风华阁到幽居要走过一条又长又窄的竹台小路,仅容得下一人通过。傅青葙几次险些摔进水里,幸好都被身后的唐继稳稳扶住。
“有时间我给你拿些温补药来吧,你的脸色差得很。”走过小路后,唐继心有余悸道。
傅青葙艰涩摇头:“有什么用?吃了药,身子好了,还不是一样要被人欺负折磨?凌北辰根本不打算放过我和巫姑。”
唐继无言以对,尴尬地沉默着,一路将她送入幽居内。
与到处都是人影的醉仙楼不同,幽居之内见不到任何人,就连仆从都没有一个,倒是满院翠竹芳华馥郁高雅,别有一番情致。
“在这里等吧。”唐继推开偏房房门,朝里面一扬下颌:“二公子性子比楼主还冷淡,要么不说话,要么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倘若二公子对你说了什么刻薄话,你能忍就忍——忍不了也得忍,总之别惹二公子不高兴就是。”
傅青葙走进素雅小屋内,不安地回头:“唐叔,我……我该怎么做才对?我都不知道你说的二公子是什么人呢!”
唐继苦笑,三分无奈,七分谨慎:“二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等他来了你自己品。好了,我该走了,幽居内是不能待太久的,否则会让二公子不悦。”
唐继关上门匆匆离开。
傅青葙在屋中坐了一会儿,安静得无聊,索性去拿沉香木架上的书卷来看。那架子上的书涉及广泛,从天文星相到五行八卦,从医术病理到诗词书墨,无所不有。她喜欢书,一本精妙棋谱很快就将她注意力吸引,一口气读下去,竟忘了时光流转。
随著书卷一页一页翻过,屋中光线慢慢变暗。及至书上的蝇头小楷开始看不清楚,傅青葙才想起来去点烛灯。
烛灯放在桌上,可火折子在哪里?
看着光秃秃的桌面,傅青葙犯了难。
“火折子在书柜二层左边角落。”窘迫境地中,有人善意提醒。
傅青葙赶忙去书柜寻找,果然在角落里翻出火折子,不禁喜上眉梢:“多谢啊!再不点灯我会变成瞎子——”
轻快道谢戛然而止。
傅青葙没有回身,面对书柜呆愣,一阵毛骨悚然。
刚才……是……谁在和她……说话……屋子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啊?!
傅青葙瞬间在炸毛,猛地转身就往门口冲去。
嘭咚。
“唔……”与紧闭的房门撞了个结实后,傅青葙捂住鼻子飞快蹲下,酸疼之感让她眼泪横飞。
方才指点她那道声音发出一声幽幽叹息。
“蠢。”
“……”
傅青葙有些不乐意了。
凌北辰几次说她蠢,她是因为不敢忤逆他才没反驳的。这人与她素不相识,不过是碰巧见到她“不小心”撞到门上,怎么可以直接断定她蠢?
捂着鼻子怏怏不乐站起身,傅青葙在光线昏暗的房间内逡视一圈,总算在靠近窗边的角落里找到说话的人。
一眼扫过去,她惊呆,瞠目结舌。
她从没见过这么清俊秀美的男人!
临窗安放的宽大木椅内,一个容貌酷似凌北辰的年轻男人安稳坐着。高挺的鼻梁,微向上斜飞的丹凤长眸,单薄而色泽恰到好处的唇瓣,还有那两道浓而不俗的剑眉……那男人每一处都与凌北辰九分相似,只是面色更加白皙,眉目更平淡,容貌更加清秀罢了。
凌北辰是强劲有力的刚,这个人,便是清泉绕指的柔。
一刚一柔,刚柔并济,这样的两个男人成为兄弟,几乎就是上天给凡间女子的恩赐。
傅青葙过了很久才清醒过来,深吸口气,战战兢兢中多了几分好奇:“你就是凌北辰的弟弟?我该怎么称呼你?”
凌南岸面无表情,开口时,声音竟也比凌北辰清雅几分。
“入幽居不自报家门,反而问我该如何称呼,你是怎么在大哥手里活下来的?”
傅青葙本来抱着“这么漂亮的男人一定不是坏人”的想法,对凌南岸自然而然生出几分亲近之感,没想到他一句话就把她打击得五脏六腑连着脑子一起疼。
这兄弟俩,当真是一模一样的刀子嘴。
简单介绍过自己后,傅青葙小心翼翼道:“凌北辰让我来伺候你,否则他就要伤害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亲人。所以我……”
凌南岸漠然打断:“谁生谁死与我无关,我也不需要人伺候。要么你自己走,要么让人送你出去。”
虽说送上门并非出于傅青葙意愿,但凌南岸的态度还是让她有些不解——玉隐族圣女的作用,唐继多多少少给她透露了一些,所以她隐约猜测得到凌北辰把她送到凌南岸这里的原因。
如果说凌南岸患有疾病或者身中剧毒,那不是应该很高兴得到如此宝贵的机会解脱吗?怎么反而把她拒之门外?
“你……你应该知道玉隐族吧?还有圣女的能力……”明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傅青葙还是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
凌南岸面色如故,淡然若水:“知道。如何?”
傅青葙暗暗松口气。
这不是挺好吗?这位二公子显然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不为治病解毒糟蹋良家女子,而她也不用担心凌北辰会迁怒于她了。
毕竟,是凌南岸赶她走的。
傅青葙像是得到奖赏一般开心,朝凌南岸感激一躬身后转身走出偏房。
“怎么才出来?”院中早站着一人,见她出门,立刻迎面而来。
而后一片温暖包裹在她背上。
“走吧,我送你回去。就知道二公子不会让你留下。这会儿回去的话,大概还来得及给你找些剩饭剩菜填饱肚子。”秦楼将自己外衫披在她身上,漫不经心般嘟囔道。
无意中,他指尖触及到她手背。
冰凉透骨。
傅青葙停下脚步,呆呆看着他:“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算是吧。反正今天没什么事情可做,顺便来这边看看。”
被凌北辰特地保护起来的地方,连唐继都不敢停留太久的地方,怎么可能是顺便过来?而他不如唐继那样忙碌,却也有不少事情要做,如此冰冷的指尖告诉她,他必然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这谎言太烂,却让傅青葙莫名心暖。
“谢谢。”她低头,道谢声轻而低。
“谢什么?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就是看你有些可怜而已。”秦楼撇撇嘴,目光望向一旁,一丝口不对心的慌张掠过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