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吴郡本应是春光烂漫,晴光转飞丝,如许委婉情长。然而,却飘起了蒙蒙的雨雾,细细沙沙的牛毛一般。
湖光山色的景致,便在这样的烟雨迷蒙中显得更为婉约了起来。似颜料中调了过多的清水,淡淡的,凝聚在笔端承托不住,滴落到画纸上便晕染开来。浑然天成的幽远淡雅。
盛放的桃花一簇簇,含了着水润润的薄薄雾儿,挤挤挨挨的似云霞落在这栋临湖的客栈前,少了几分平素的尘世欢悦的气息,莫名地也雅致了起来。
悦来客栈,五层高,装饰朴实无华,看似只是这江南吴地中不起眼的一个小客栈。然而,您若仔细一瞧,便能发现这楼里来来往往的,不均男女老少,皆是收拾得利落精干,有些甚至可以看见腰间悬挂的佩剑长刀。
不知什幺时候起的不成文的规矩了,这座悦来客栈,仿似专门为江湖客开的一般。出入来往的,也大多是江湖人士。
每一代的当家人,也是极为圆滑厉害的人,黑白两路都吃得开,于是名气也逐渐壮大了起来。全天下的英雄豪杰都对它趋之若鹜,纷纷往悦来客栈里挤:喝酒的、玩赌的、约会碰头的、谈情说爱的、打听是非的、要惹是非的,踏破了客栈的铁木门槛。
一进门,数十张黒木大桌凳椅摆放得整整齐齐,不少位置上都坐了人。有那粗犷豪放,叉着腿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的大汉;三两成群,各门各派年轻的弟子,初入江湖,对一切都新鲜得很,不住地四下张望。
最吸引那些小女侠们的,便是坐在临窗一角的那位男子了。
他很年轻,二十出头的光景。孤身一人,青衫落拓,长身玉立萧萧肃肃如风下松,天上月。一张侧面隐约可以看出修眉清朗,鼻梁挺直,一双寒星般灿灿的眸令人望而却步。但是,那衔着青瓷茶杯的薄薄唇泛着浅红色,被茶水滋润了,又奇异地给他平添了一分柔和。清冷与温润,两种气质矛盾地糅合在一处,不禁让人心神沉迷,却又不敢随意接近。
他好似没有注意到周围嘈杂的声音,以及时不时落到他身上的目光。雨丝犹自不绝,他旁边却开了窗,耳中尽落潇湘意,左肩的青衫教斜风细雨打出微凉湿意,他却依然坐在原位,丝毫不想挪撤。
风吹过来,窗外满枝娇柔承受不住雨珠的重量,水丝与桃花的坠瓣儿缠作一气,落英缤纷。沁凉雨幕中饱含过浓的香气。
太香了些,他这样想着。却只是慢慢饮尽杯中残茶。
周围说笑声不绝,但,大家谈论的,大多是近日武林风头最健的盛事——南浦会盟。
“要说这南浦会盟,可是十年没有举行了啊!”
“是呀,是呀,白云苍狗,不知道今年又有哪些青年才俊要大放异彩啦!”
“呸,你这老货!净学着酸秀才掉书袋!”旁人笑骂道,然后嘟噜噜地喝下碗中醇酒,“哎呀,不过说来也是,也十年没有办啦!当年林悲风林大侠的风姿,有幸还得一见,这十年间,却是极少听闻他的行踪啦!”
“哈哈,林大侠自然是与白仙子一同做那神仙眷侣浪迹天涯去啦!哪里让咱们这般的粗人随意碰着?”
说到这林悲风,大伙都来劲了。他乃是这二三十年来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二十多年前的华山论剑大会,一对清枫剑快若闪电,谈笑间便以黑马之姿横扫五大派年轻的同辈子弟,大放异彩脱颖而出,成为一时青年俊彦中的翘楚。
兼之他面貌俊朗,性子又是最温柔多情不过。不知多少女子对他芳心暗许,频送秋波,风流韵事数不胜数,一向在男子中都是闲谈的资本。但是对于侠女们,自然是咬着樱唇暗恨林郎风流薄情了。
然而这样一位多情郎君,最后还是拜倒在了恒山俗家女弟子,当年人称白仙子的白沉芳的石榴裙下。十几年前两人双双消失于江湖中,众人皆猜测是隐居起来不问江湖事了。
然而这样的传奇人物,总是令人心驰神往的,即使过了这幺多年,他的那些传说依旧是经久不衰。
“哈!别说,林大侠的风姿,千百年来也就出那幺些个,近年江湖上新秀虽然不在少数,也不乏天赋异禀者,但依我看,要达到林大侠的水准,啧啧,啧啧……”一阵摇头晃脑。
“嗨,林大侠可是除魔之战后百年来的第一人,岂是什幺随随便便的人能轻易自比的?远的不说,就十五年前,若不是林大侠怜香惜玉,哈哈哈哈,萧若晴那妖女的老巢‘天璇宗’就要被他一锅端啦!”
“哟,您可别说……”故意拉长了语调,吊足了人的胃口以后,端起酒砸吧砸吧嘴,“那萧妖女哟~~呵呵,当年也是痴恋林大侠不已,求爱不成恼羞成怒呢!”声调压低,特特显得暧昧无比来。
“呸!我道是什幺了不得的,这陈芝麻烂谷子的旧闻也好意思拿出来炒!哈哈哈,不过倒也是,吓得那老妖女十几年不敢到江湖上蹦跶了,也不知道那张老皮子松了没!”
“松了也轮不到你来尝味道!”
窗边的青衫男子,听到越来越不堪的话语,淡淡地撇开了头。眉心浅浅地皱起,拿起桌上的剑正要起身,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甜腻无比的女声。
“大胆,竟然敢妄自议论我教前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