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越发激烈。突厥人发了疯似的,拼着性命不要一般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
城墙周围早已堆满了军士和马匹的尸体,打前锋的突厥士兵举着盾牌,顶着楚军的箭羽——此刻,比之前早已稀疏了不少。
后头的突厥人则是不畏惧那腐烂的恶臭一般,将那些尸体尽数堆栈在一起。骑兵在后方挖土,再将布袋丢弃给堆着尸体的士兵。
他们是要用土袋和尸体堆栈起来,生硬地铺成登城的道路!
无边无际的恐惧终于袭遍全身。只能近乎绝望地看着他们,满眼都是突厥人雪亮的弯刀映照着沉沉的暮色。天色已晚,黑沉沉的天空上没有一点星光,月亮也藏了起来。只有火把的明光,在夜风中跳跃着。
她累极了,这幺久的恶战,不停地磨着,消耗着他们的精力和储备。平素冠绝天下的娇丽容颜,此时憔悴不已。
她望瞭望周围的士兵,也都是满脸疲惫,一脸的土灰,还混杂着血迹。激战这幺久,他们只损伤不到小半。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战绩了,可是,要是让突厥人冲上来,只怕就算有四千人,也抵挡不住。
这幺久了,希望忽明忽暗,如此渺茫。她也是依仗着心中那一点信念,一直鼓励着自己要坚持下去。可是,这幺久,她似乎又看得了更多的东西。
她是楚家的女儿,是沈长歌的娘子,所以,她需要为平宛城负责,即使是殉城。
但是,她眼眶酸涩,却流不出眼泪来——别人呢?这些年轻的士卒,都是大楚的子民,国家危难,的确是需要他们冲在前线。她这个楚家的公主,有保护到他们吗?
他们也许刚刚成婚,家中的妻子也在等着他们;有些也许已经有了孩子,还未能享受娇儿绕膝的温情;有的,才十几岁,家中老母不过也早早盼着他赚些军饷,早日归来成家立业。
若他们死了,身后的妻儿家人,该怎幺办呢?
心口仿佛被什幺堵住了,咬着牙不让那无边无际的苦涩心酸蔓延出眼角。
仰头,看见最后一群信鸽从城中高飞而起,烽火台上的狼烟又燃了起来。一切通讯的手段都用上了,可是……
突厥人用尸体和泥土垒砌起来的道路越来越高,很快,他们就可以登上城墙了。
她深吸一口气,“李冲,现在还有多少粮草?”
李冲大略思索了一下,报出数字。
望着那越来越高的土堆,“留下城民的口粮,剩下的先运到城墙上。”
即使没有什幺希望了,能多拖延一刻,也是好的。
干草很快就运了上来,按照她的要求分成了若干垛,用投石机远远地扔了出去。一瞬间,突厥人还不解其意,但那饥饿多时的战马却按耐不住食物的诱惑,小跑着上前啃食了起来。
在他们喝令马匹停止吃草之前,无数的箭矢又朝着之前投送的草料垛上飞去。
并不是普通的箭矢。箭头缠了浸透火油的布条,点燃后令身强力壮的士兵拉开神臂弓射出。
刹那间,整个战场上,成片成片地燃起了火光,烈烈灼目,宛若凤城上林苑春日里恣肆绽放的杏林春牡丹。
被火光包围,战马惊恐地嘶鸣起来,四下狂奔,将一众骑兵颠簸下了马背。他们又穿着鳞甲,被烈火一烤,灼热难耐,更有不少被战马践踏后又滚入火堆里的。
宛若修罗地狱一般。但是她并没有害怕。他们剩下的弓箭也不多了。但是,燃着的弓箭射出去,合着投石机投出去的干草作为燃料,一直烧着。只怕突厥人要灭火也难。
夜风呼啸,带着腥臭烧焦的气味,不断地传过来,隐隐含着一丝冰冷的寒意。她祈祷着,不要变天。就让这火能一直烧下去吧。
然而,突厥人的悍勇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突厥骑兵们不要命似的,又从后方掘了土泥来灭火,墙边的军士仍然不断地投下草垛又浇了油脂令其燃烧,然而冲锋的士兵不减反增。
烈火熊熊,那些后续的骑兵疯了一般冲上来。马在烈火中跌倒,骑手在被烧死前丢出手中的土袋,压灭一点点火焰,又嘶喊着攀爬上来。
城上城下,所有的人都是疯了的。
天光熹微,却遥遥地听着一名突厥的传令兵拿着号角喊着胡语,然后如同波澜起伏起伏一般,所有尚存的突厥骑兵都一同叫了起来。
“他们在喊什幺。”她皱着眉,擦了擦脸上的灰,问道。
周围的士兵脸色都难看了起来,碍于她的威严,终于说出口,“突厥人说,他们不要粮草……只要、只要……”
“……只要贵主您和他们走一趟……”
原以为她会发怒,然而她只是嗤笑了一声。拿起水囊,沾湿了袍袖,擦了擦那烟灰下白玉一般秀丽绝伦的脸。“呵,原来就这点本事啊。”
“予无能。”她环视了一圈,“无法保全诸君了。诸位归家罢,予以景康公主身份保证,绝不为难诸君。”
“李冲,和他们说,我去。”
少时,三皇兄楚元卿总和她说,他们是天家子女,享受大楚朝子民的供奉,一定要时刻记得要承担自己的责任。
那幺,就是此刻吧。
长歌,长歌!心中无边无际的酸涩,无边无际的想念。她不得不承认她后悔了,后悔没有亲口告诉他,她其实也很欢喜他。
沈长歌,长歌阿兄,我的驸马,我的好郎君。
楚博珍欢喜你。
我已经等不到你了。那幺,给旁人留一个盼头吧。
“和他们说,要予过去也不不是不可以。他们得先卸下武器,然后全军后退六十里。”晨光中,那张憔悴的玉容,绽放着夺目的光华,简直令人不由自主地要跪拜在她脚下。她是天子之女,天子之妹,流淌着骄傲的楚家的血液,即使在此刻,也不容得半分妥协和软弱。
“贵主!”却有人朗声道:“既然打了,便一战到底!知咱们这一处的男儿,战死易,投敌难!”
“贵主!咱们也是大楚的好男儿,让贵主一个女子以身饲狼这种事,大家还真做不出来!”
“呸!也不看看他们是什幺腌臜泼货,区区几个突厥胡虏,也敢叫咱们大楚天家贵女和他们走!”
“诸位……”她心中波澜起伏,几乎要落下泪来。
便在这一刹,箭楼上操控弩车的军士却撕破了喉咙般大叫出声来:“他们回来了!”
朝霞已经升起,漫天的云絮都被染上了灿烂明媚的颜色,金灿灿的日阳从云层中洒落大地。天边黑压压的一群行进的士兵,不断地靠近,旌旗猎猎,在晨风中不断卷舞。
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里。越来越近,阳光和残余的火焰,投到那玄色军旗上,金线绣成的“楚”字熠熠生辉。
是楚军!楚军回来了!
浑身力气仿佛被尽数抽干,她又想哭又想笑。他们回来了!
她的驸马,她的夫郎,她的长歌阿兄,回来了!
——————————————————————————————
战争描写废OTZ,今天露娜出门吃饭了,很有情调的日料店。名字居然和书名一样都是小春日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感觉好微妙~~不过东西是很好吃!
周末愉快米娜桑!~爱你们哟幺幺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