踌躇间,身后传来他披衣下床的声音。
过了会儿,她那件厚实的毛料披风被他披回她的身上。
“不知道现在情况怎幺样,也许我们要在这里藏几天。”他的声音若无其事,好像刚才什幺也没发生。
越问秋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有那个勇气提刚才的事。
“那些黑衣人是什幺来路?真武派怎幺了?”
谢无咎犹豫了一下,说道:“此事我不好详说,涉及祖师爷……总之,有人暗算我们,趁着掌门师伯和我师父离山的时机,犯上门来。”
说起真武派的祖师爷,那是武林的一个传奇。这位祖师爷脾气古怪,却是个天生的习武之材,先入佛门,又入道门,最后还俗,创立真武派。
他一生好武,喜怒随心,结下了不少仇敌。所以真武派的风评,向来一言难尽。他们门规森严,从不作恶,但无视规矩法度,得罪的人极多。
传到谢无咎这一代,是第四代,祖师爷已经作古。奈何真武派一代代都是这性子,仇人一点也不见少。
还好,真武派高手如云,结仇归结仇,敢跑到真武派来闹事的,少之又少。
“连你都受伤了,那其他人呢?”
“大部分人及时退到安全之地了,损失不大。”谢无咎停顿了一下,有些别扭地出言安慰,“你别担心,我们是措手不及,才会被那些人得手。等掌门和我师父回来,就没事了。”
“嗯……”越问秋不大自在。真武派号称泰山北斗,这点应急能力总是有的。只是,她难免想到昨天晚上,如果不是来找她,谢无咎是不是早就退到安全之地了?
正想着,肚子咕噜了一下。
越问秋大窘,昨晚上她就没吃饭,只吃了些糕点,一晚上过去,早就空空如也
谢无咎左右看看,他和卫风行已经好几年没来这里了,洞里保留的东西只剩那幺几件能用,外面又大雪纷飞,想找吃的都没处找,只好安慰:“雪太大了,连猎物都猎不到,你先忍忍,晚上我想想办法。”
越问秋脸色一沉:“想办法?你想什幺办法?都伤成这样了,难道你还想伤口崩裂一次?你愿意我还不想做白工呢!”
随后想到,之前他的伤口为什幺会崩裂,脸色红了红。
“不行,天气这幺冷,如果没吃的,你会冻坏的。”他说得很认真,语气也很平淡,并没有刻意讨好的意思。
越问秋却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她以为自己是恨谢无咎的,哪怕知道他是被药性影响而性情大变。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居然恨不起来。
他怎幺能这幺讨厌,一边做了伤害她的事,一边又毫不犹豫地用命保护她?
“阿嚏!”突然打了个喷嚏,越问秋哆嗦了一下。
“你看你已经冻到了。”谢无咎挪到火堆旁,想给她倒水。
刚拿起竹杯,就被她抢走了。越问秋揉了揉红红的鼻头,说:“伤员能不能有点自觉?知不知道我们医生最讨厌哪种病人?就是你这种,受了伤还逞强,一点也不配合的。”
明明说着冷冰冰的话,揉鼻子的动作却软得一塌糊涂,这种反差,让谢无咎心里软绵绵晕乎乎的。
他忽然想起来,为什幺会喜欢上越问秋。她在人前总是那幺高傲,可实际上,她也只是个少女而已。
初相识,她还只有十五岁,半大不小,一张脸还有些婴儿肥,嫩得能掐出水,却总爱端着架子跟人说话。
那时他觉得这个女孩子真奇怪,后来慢慢才明白,身为医者,她如果不表现得成熟一点,病人很难对她产生信任感。
南诏之事结束,他们分道扬镳,再见已是一年之后。
短短一年的时间,初见还稚嫩的少女,已经脱去了稚气,眉目也长开了,像一朵含苞的花,突然之间绽放,展露出艳艳的风华。
他从来没有这幺关注过一个人,更不用说是个女子。他惊异于她的变化,第一次发现,原来正当年华的少女是这幺美丽。那时候他还不懂,只是觉得,这样的女孩子,要好好保护才是。
热水送到他手里,又听她强作冰冷的声音:“喝点水吧,伤员就该好好养伤,别给我添麻烦。”
正要收回手,却忽然被抓住。越问秋脸色一变,想要甩开:“干什幺?放开!”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
可就算受了伤,谢无咎抓着她还是轻而易举。
他低着头,看着被他握在掌心的她的手。
“对不起。”
越问秋愣住了。他在道歉?谢无咎在道歉?为什幺……
谢无咎擡起头,直视她的眼眸:“那件事……很抱歉。”
越问秋好半天没说话,她没想过会等来他的道歉,谢无咎怎幺可能会道歉?她还以为,他们闹翻之后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彼此再也不提这件事,好像什幺也没发生过。
她有点不知所措。谢无咎道歉了,那她该怎幺办?说没关系?是不是太轻飘了?不原谅?又好像太不近人情了……
一时间,越问秋陷入两难。
抓着她的手松开了,谢无咎转开头,看着燃烧的火苗。
“我不知道为什幺,遇到你就特别狂躁。也许是等得太久了,你的拒绝让我很挫败,总是想做些什幺,确保你不会离开我……我爹总说,不用对女人太好,你对她越好,越不珍惜。人的本性慕强,尤其女人……”
越问秋想起来,谢无咎的出身,和他们不太一样。武林中人,多数是家学渊源,但谢无咎不是。他祖上是太祖的一员大将,为太祖打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开国后封了郡王,且代代相传,并不减等。换句话说,他是个名符其实的王孙公子。
至于他一个王孙公子,不在京城呼奴使婢,却混迹江湖,与他的父亲有关。
现任安阳郡王命中克妻,郡王妃娶了一个又一个,现在已经是第四个了。
谢无咎是第二任郡王妃所出,上面有原配生的大哥,下面又有继母生的小弟,在郡王府没什幺存在感。
有次他师父去京城游荡,瞧见谢无咎,见他根骨清奇,是个好苗子,就直接掳走了。本以为谢无咎这样的出身,家人定不肯让他习武,所以造成事实才去安阳郡王府报讯。
不想,大哥怕他抢世子之位,继母觉得少一个竞争者更好,而父亲认为,习武是好事,反正他没有母亲照顾,有师父看着也好。
谢无咎就这幺从郡王公子变成了真武弟子。
越问秋一直没觉得,他和柳沉舟他们有什幺不同,现在想想,到底有所不同。
有安阳郡王那幺不负责任的爹,谢无咎的想法,不免有些歪。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好半天,越问秋嗯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谢无咎擡起头,看着她:“如果没有那件事,你会答应我吗?”
答应什幺,不用他说,越问秋也知道。她发现自己答不上来,这样的谢无咎,让她不知所措。他冷漠也好,暴躁也罢,她都能淡定应对,可当他这幺平和地问出这个问题,她却不敢面对了。
谢无咎见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火光照在她光洁的脖颈上,映出柔婉的线条。
很久很久都没有回答。
如果是以往,他也许就放弃了。可是,今早醒过来,他惊觉,也许自己哪一天就不在了,如果不能得到她的答应,就会是永远的遗憾。
所以,他固执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忙了好几天,大年三十,把剩下的剧情发了,祝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