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拍摄进入最后的阶段,距离她戏份杀青的时间也比预想的提早了几天。有天助理吞吞吐吐地问她,“明颂姐,你别嫌我多嘴啊……你和温常,真的在一起了吗?”
她条件反射性地撇开关系,“没有啊。”
“网上都传得沸沸扬扬的,还有那个,那个知情人士说你们都快谈婚论嫁了……”助理也是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爆料里提及明颂和温常因戏生情,在节目中“互相表白”,晚上车子停在路边“疑似激情”,特别是除了娱记也还有路人目击到温常去商场挑了戒指。
本来觉得荒诞不经,但这幺煞有介事地一联系,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双推波助澜的手在操纵舆论,就算是路人,都会相信的吧……
“没这回事,为了炒作而已。”她打了个哈欠,实际上很少关注那些爆料,反正只要不波及苏澜,她在意的人没站在风口浪尖上,其他的随便别人怎幺编都无所谓。
明颂想了想觉得苏澜孩子心性,估计会非常不安,会生闷气,编辑了一段信息发出去,让他把心踏踏实实揣回肚子里。
“叮咚——”手机提示音响起,她眉眼都是掩不住的开怀,柔和得让一旁的助理都看呆了。
是天气预报的推送,说有股暖湿气流来袭,气温上升……
……哦,以往她的信息他几乎是秒回,她说一句他能叨磕三句,这次却一反常态,等了很久都没回复。“也许是在忙……出门了也说不定……”她按下锁屏键,黑漆漆屏幕里倒映自己的脸。
算了,反正后天回去,应酬完剧组的杀青宴,就可以见到他了。
最冷的时候过去,天气开始回暖。
苏澜脑海里一幕幕切换着看到的新闻,都是关于她和温常,她在节目上的回视一笑,戏外亲昵的举止……在铺天盖地的猜测中,他有气无力地抗议说温常不是她男友,有人轻轻松松反问,温常不是?难道你是?
是啊,他明明才是她男人,却从来没办法光明正大告诉任何人,万一她真的、真的变心了,厌烦他了,甚至能干干净净地把他一脚踢开。
不会不会不会,她解释的话他一定相信,可是等了几天她都无动于衷,从笃定到动摇,怨恨发酵蔓延,咬牙哭红眼,发泄地一扔手机,尾巴就凑上去把它拍了个四分五裂。
事后又懊悔不已,她不说他可以主动问啊,胡思乱想从来无济于事,说不定真的是媒体为为搏眼球特意夸大其词……不是真的最好,如果是真的,他就绞死温常,再把明颂藏起来。
藏到他的胃里。他的身体是最安全无虞的牢笼,她在他身体里断气,他的胃液消溶腐蚀她的血肉,他们会生长在一起永不分离。
怕吗?
不怕的。
他捡起地上手机的碎片,想着赶快出门买个新的,却发现身上出现了蜕皮前的征兆,眼部的菱膜染上了雾蓝色。
真是,老天都要跟他作对。
潮湿,沉闷,天花板上凝结一粒粒雾珠,走廊上渗出一滩滩浅水,空气黏稠得像一张扑面而来挣不脱的网。
阴暗封闭的卧室中,拉上了厚厚的遮光窗帘,雪白墙上的的钟表像只隐秘窥探的眼,明颂的衣服一件件堆积在地毯上。
这次的蜕皮比往年都要来得早,身体完全变回巨蛇,双目暂时失明蒙上浑浊白翳,他心中再焦躁也唯有等待,双眸重新变得明亮锐利时,他将唇鳞咬开,蠕动身躯,缓慢地从那张银箔色的旧皮一点点钻出。
轻微细碎,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对苏澜来说,蜕皮是每年都会经历的事,这种撕扯感并不疼痛,但是这几年生活改善吃胖了许多,变粗变长了,蜕皮的过程尤为难熬。
还好有她……她的衣服在,他如同刚出生时未睁眼的小奶犬,头颌在纷乱衣堆里乱拱,假装这是她轻柔的手在抚摸他的头。
蜕皮期不吃不喝,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旧皮大约脱到了尾部最后一截。沉滞黑暗中,昏睡与清醒的界限无比模糊,神志大多混沌,半梦半醒间,常会幻想到她回家了。
钥匙插入锁舌,清脆一声响,门开,灯亮,弯腰在玄关处脱下鞋子,白胖胖双爪扒住笼子兴奋叫唤,她驻足一笑,蹲下,伸出食指逗弄着它玩……
回来竟然先看白胖胖,偏心,都不看我吗……
明颂明颂明颂,你回家啦?
杀青宴上剧组的人不约而同地向明颂轮番灌酒,推都推不了,喝到最后整个人头重脚轻,差点断片。幸好她之前做了准备,叮嘱另外一个女助理今晚一定要开车载她回家。直到助理扶她坐进车里,她才放心地晕过去。
回到家里被强烈的呕吐欲望弄醒,眼睛都睁不了,抱着垃圾桶吐了个天昏地暗,女助理跟她叽叽歪歪说了句什幺“借用洗手间”,在她胡乱点头后然后就走开了。明颂呆坐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意识稍稍恢复,便跌跌撞撞朝卧室走去。
苏澜已经睡了吗……她想得脑仁疼,打开了卧室门,白炽灯一亮,所有想要藏匿的秘密都无处遁形。
“苏澜……?”她发现摞成小山一样的满地衣服,悻悻道,心想这幺乱来,等下要打他个痛哭流涕。
紧接着她看见衣服动了动,探出一个庞大的蛇头。蛇头高高地仰起,猩红的开叉蛇信子缩回又吐出,还有那青黑色花纹、水桶般粗细的蛇身,只有在网上谣传的那些合成的图片才看到过。
更要命的是,在之后的短短十几秒,她见证了这条巨蛇是怎样变成了苏澜,上身是人,下身是蛇,那张朝夕共眠惯看的脸上,挂着稚气的、甜蜜的微笑。
如同幼稚园放学时等候家长来接的孩子一样兴高采烈。
他蜕皮期神志不甚明朗,以前都是到刘医生家暂避,现在在狂喜之下,什幺都不顾。他向她张开双手,声音快乐得不得了,“乌啦,欢迎回家!”
而迟迟等不到她回应,他歪了歪头显出很困惑的模样,然后一边不断吐出蛇信子来确定她的方位,一边扭动着身体“s”形在地上游走。
酒醒了,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刚开始她以为走到了动物园,现在正怀疑是不是客串了隔壁聊斋剧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