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铺陈的老路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嗒脆响,由远至近。那声音虽细却有些逆耳,仿佛一下下能踩入人心,让人不禁惶惶。
浓厚的雾气笼罩着清镇,时间已近中午,可是天色却仍是青灰黯淡,厚厚的灰云像一层污垢,压得人心中郁闷,让人看不清眼前十来米远的距离。
镇上有一间老旧大宅,暗褐色高墙围着,老远看着就给人一种压迫感,古朴庄严,古树环绕,青葱翠绿间,只隐约能见些许高高挑起的雕梁墙角。
镇子里的人,只知道这清镇最大的宅子的主人唤作留白,至于姓什幺,来自何处却再也无人知晓。于是为了方便称呼,大家都唤这宅子叫‘白宅’。
扣扣~~
脚步声停止,敲门声轻响。
“谁?”只一声,门后便立马有人回应,仿佛已在此等了许久。
“是我。”老宅门前站着一人,身着宽大黑袍,袍长曳地。身形瘦弱干枯,背微弯,头低低垂下,声音冷。
门吱嘎一声朝里打开,门后随即探出一张年轻的脸,面容干净,却神色急切,看清来人连忙引路,此女正是留白的侍女小环。
两人并未多语,只是低头亟亟前行,步履快却轻不闻声。
古老的宅子蜿蜒曲折,青石板地面的边缘甚至生了些苔藓的痕迹。浓雾中,小翠步履急切却十分小心翼翼。只因前些日子,她同屋的侍女小灵便是因为脚下不留神被这青苔滑了一跤掉进了旁边的池子里,从此再也没能上来。
许是这段日子天气始终不见好转,滂泼大雨断断续续下了半月也不见放晴,如今这石板路又湿又滑,还仿似被笼了一层似有似无的淡淡灰白色薄雾,让人看不清脚底。
路边种着颜色艳丽的牡丹,现下正是期,那沿着曲折路径开得彷如荼蘼,大片大片的红色在浓雾中竟显得妖异无比。
走过曲廊,再过一道圆形拱门,右转便是留白住的院子。
院子不算太大,种着许多翠竹。竹边是几颗百年古树,枝干苍老遒劲,树叶茂密。擡头一看,那浓密的叶子几乎能遮天蔽日,加上原本阳光不好,更显得一眼望不尽顶。
停在老爷的屋子门前,小环倾耳停了片刻,这才擡手轻敲了一下房门。
隔了一小会儿,才听到里面有人应,“谁?”
那声音淡淡的,懒懒的,又带着几分世间万事不沾身的清冷。
“老爷,您请的人到了。”小环轻声回。
“唔,那就进来吧。”
听到屋里人的指示,小环低着头将房门轻推开些许,接着朝一边退了两步,轻声道,“老爷请您入屋。”
那身着黑袍的人并未答话,提脚进门。
吱一声细响,身后房门被关闭。
屋子中间,坐着一人。
身着月白色长衫,极柔滑的质地,在视野不佳的屋内,也泛着水般润泽。
一只握着书卷的手白皙如玉,骨节均匀,发黑如墨,因为低头看书的原因,那墨般黑发此时大半倾在身前,几乎掩去了他大半张脸。只能隐约见到那白皙纤细却又不失轮廓分明的下巴和那微勾的唇角。
黑袍人已经进去了好一会儿,那人恍若不觉。只是擡手轻翻书页,直到细细看完最后一页,才缓缓放下手中书卷。
然后
他,缓缓擡头……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因风有些大,那火光便开始摇曳,时暗,时明。
昏暗不明的房内,更显得那人皮肤白得几近透明。他眼角微挑,明明唇角好似勾着笑,却因为那黑泠泠的眼瞳,让那本该多情的眉目又显得十分无情。
“选好了?”留白问。
声音慵懒,带着一丝清冷。
黑袍人颔首,并未擡起头。就见他伸手从宽大的袖袍里摸出一副画卷摸样的东西。
留白接过画卷,随手铺在身后的桌案上,低头端详了片刻。如水眸光沉了一下,便不再说话,只是挥挥手,示意那人下去。
黑袍人依言退下,脚步轻如无声。
关门离开最后一刻,才开口说了一句,“日子已经定下,三日后,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