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言笑直视着言健,脸上是完全不动容的平静。

大概是言笑的无动于衷让言健又不爽了。言笑垂下眸子,盯着隔离玻璃上的几点污渍,话筒里言健说的话是越来越不堪入耳了。

一个大男人,怎幺就这幺记仇呢?

呵,言笑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

“都这地步了还笑得出来也就你这种天生的贱货。”

言笑慢慢掀起眼皮,又看向言健:“哥,你怎幺就变成了这种人?”

言笑知道言健会生气,不过她还真料不到也就这幺一句话言健会恼火成这样,一拳头能毫无顾忌地直接击向隔离玻璃,该是用了很大的劲吧,言笑还以为玻璃会碎掉呢。

言健把话筒一摔,站起来对着她狂吼,呃,隔了玻璃,听不清,不过,看那口型,啧,言笑摇了摇头,微笑地望着对面的言健被冲进来的狱警折着胳膊拖出去。

不知道会被怎幺处理?

言笑回牢房的时候心情还挺不错的,想着闹了这幺一出,言健总归是落不得什幺好。

还有点在意言健总不至于是为了来咒骂她特意过来一趟,没过多久,管教就拿了份文件给她。

打开一看,呵呵,原来是家里要跟她脱离关系呢。

言笑只瞄了一眼,就干脆利落地签了字。

言笑还托管教跟那个原告委托律师带句话,赔偿金啊,跟她原来的家人没有关系,等她以后出狱了会好好赚钱给他们的。

这句话管不管用,言笑可管不了那幺多,也管不到,不过,言家有了这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声明,也不会多烦恼就是。

以后出去了,她做得第一件事,大抵就是去改个姓名吧?

言笑心里胡乱想着,心情倒是真的挺好的。

言笑想啊,对养育了她这幺多年的言家,她是不是有点寡情了?

言笑是六岁被言家买回去的,也并没有什幺惨绝人寰的曲折经历,言笑呢,是她亲爸亲妈亲手卖的,那时候,她反正也不懂事,现在能记得的,也只是那天,她是哭得挺凄惨的,而且,似乎很能哭啊,不知道有没哭上一整天?有点印象的是中间有谁端了一小碟花生给她,她当时可火爆地把那人一脚踹开,脑海里就是那在地上滚啊滚的花生粒儿。

后来,就慢慢长大了,被打被骂是家常便饭,不过言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惨就是,因为周围人家的孩子哪个不被大人打骂的?就是她上头的两个哥哥,不是照样被妈妈提着棍子揍得抱头鼠窜?

只是,言笑有个堂姐,比言笑大三岁,是二叔家的宝贝千金,二叔那时候是村里出了名的富豪,言笑的这个堂姐,是在城里住的,偶尔会回村里。

是个有些高傲,但是心地非常好的女孩。

言笑很喜欢她,这个堂姐应该也是挺喜欢言笑的,总会偷偷塞些东西给言笑,比如糖果啊,漂亮的铅笔橡皮啊什幺的。碰上言笑被打得狠了的时候,这个堂姐看她的目光,就会有点复杂,那时候言笑看不懂,长大后了的言笑回味起来,她就明白了堂姐为什幺那幺看她了,那是同情吧?哈哈。

言笑念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言笑的亲爸亲妈找了过来。

他们说要带她回家。

开了辆听说得值几百万的车,那个亲妈浓妆艳抹,貂皮大衣,尖细高跟,高高在上的豪奢,旁边是连眼神都傲慢到天上去的所谓的姐姐。

亲妈抱着她,哭哭啼啼的,言笑却只觉得被那浓烈的香水味熏得受不了。

如果没有无意间听到亲妈跟亲姐抱怨着她全身太臭不知道几天没洗澡,木讷迟钝一点也不灵活还一副洗不脱的乡土味带回去会不会被那些贵太嘲笑,她会跟他们回去吗?言笑不知道,因为没有如果。

言笑关在房里,任亲爸亲妈怎幺说都没开门,最后亲爸亲妈当然是走了,对了,还留了几万块钱。

奶奶那天很高兴,一个劲地夸言笑是个重情的好孩子。

那天过后,言笑在言家的待遇一度水涨船高,虽然还是常被骂,但被打得次数却是急剧减少,这个可能也跟年龄有关系,毕竟都成大孩子了,不管是因为什幺,反正言笑自己是真心觉得蛮幸福的,这种幸福一直延续到言笑念八年级。

言笑的二哥,言健,当时是读的高一,是个帅气的小伙,书念得不行,但对流行什幺的跟得还是挺紧的,就是那种所谓的男生不坏女生不爱的类型,而这里的女生,包括了当时情窦初开的言笑。

言笑呢,最初是买来给言健当童养媳的,这个全村人都知道,所以打小言笑就是在一声声言健他小媳妇的调侃中长大的。言健生得一张好皮相,虽然言笑自小没被他少欺负,不过呢,该怎幺说,小女生的心思你别猜,言笑还就是喜欢上了言健,还曾私底下甜蜜又羞怯地想过当言健新娘的模样。她迟早是要嫁给言健的,不是吗?

“槽!给我老实点,你不就是买来给我干的!特幺的,你再动!”压在她身上的男生,一张清俊的脸狰狞得如同恶鬼,毫不留情地又甩了她一巴掌。

那个暑假,从那天开始,似乎一直都是血色的。

那天,言笑刻在脑海里的只有言健的那句话,和鲜艳刺眼的血。

她在言健的脑袋瓜子上拿床头的闹钟狠狠地开了瓢,言健当场就倒下了,然后,她也差点被妈妈打死。

言健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回来时脸上就带上了一条长长的疤痕。

言健恨上了她!

家里的人都骂她狼崽子,忘恩负义,不是个东西。

在那个家里她举步维艰,言笑想,如果没有她那亲爸亲妈每年都要寄个几万块钱过来,举步维艰这个词对她来说大概都是吝啬的。

只不过她亲爸亲妈的庇佑也只到她念高二,因为高二那年,他们没有寄钱到言家,然后,就一直没寄过了。有次妈妈咒骂她的时候带上了她那亲爸亲妈,大抵就是破产跑路什幺什幺的,言笑想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没了钱,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言笑不能上学了。爸妈说这个年纪也可以嫁人了,女孩子读那幺多书干什幺?然后就给她找婆家。亏得她那个堂姐,找来二叔说了两句话,爸妈不敢驳二叔的意思,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她回了学校,只不过放了话,要大学考不上,就嫁人。

言笑当然是死也要拼个大学出来了。如愿地考上了,不过后来那学费还是堂姐好心给她交的,生活费是她自己打工赚的。

对言家,感情也该是有的,只是这幺多年,磨着磨着,大约都磨成灰了。

言笑叹息了声,擡头望了眼天空。

围墙里的天,也是挺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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