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崆事(7)

商雅诚然只在画舫留了一日,但却是通宵达旦与人欢好的一日。除了面上习惯的笑意,她连嘤咛都觉得累,若不是为了精气,她恨不能无知觉地睡去。

连夜赶路,她与昀枫都不能骑马,万梓茜即在前引路,二人共乘一座马车。商雅觉得乏累,轻缩身侧卧将脑袋枕在他腿上,加上他身上的氅子,还算舒适。

「我且睡会儿,你不要乱动。」说着闭上双眸,只留夜间车轱辘的转动声与马蹄挞挞声,一片祥和宁静。

昀枫静静注视着她平和温润的侧脸,如白玉般泛着淡淡柔光。也只此刻才意识到她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而已,看着干净美好,不沾尘埃一般。

若没有进华衣堂,也本该如此吧。

修长手指刚要触到她的脸颊,又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子并不存在片刻温情。手指不过轻拂过她散落一旁的缎样发丝,便轻收于袖中,再未多有一个动作。

商雅觉极浅,是自小养成的习惯。一有风吹草动她即醒了来,马车一个颠簸,她不适地扭身圈住了昀枫的腰,「何时才能沉心睡去啊。」

像小妹妹撒娇一般,入夜愈觉得冷,她坐起身钻进他的氅子里,蜷身成了一小团,像只小兔子,他有些始料未及,「你觉得冷?」

商雅靠在他怀中,紧紧搂着想要汲取些温暖,「冷得彻骨。」他便将氅子把她裹了严实,她自己也裹着厚氅子,如此显得昀枫更像一个大绒球。

感受着他怀中的暖意,微微一声叹息,「我若也能有自己鲜活热切的血液奔流,便不会如此惧怕死亡了吧。」

他听着,更是觉得这丫头,好生可怜。

连夜赶路回到京城华音坊时,万梓茜掀开帘子只瞧见昀枫一人,细细看着,才察觉商雅玄色氅子从他净白的白狐大氅下露了些出来。意识到昀枫将商雅搂在怀里共度一夜,心里酸酸苦苦极不是滋味,伸手一把将商雅拽下马车。

骤然寒意裹挟,商雅束紧氅子,坊中下女又前来给她添了件厚氅,她也没觉得好些。脸色依旧是惨白,她看了看万梓茜,抿嘴而笑,「我可勾引不动二师姐的人,还是二师姐留着慢慢消化吧。」

下女扶着商雅往屋里去,梓茜瞪了她一眼,「师妹手不要伸太长。」

商雅笑起来,「二师姐多虑,我与你喜好自小不同,断不会跟你抢。」

梓茜眼瞅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了回廊拐角,转身去扶昀枫下车,「这些日调养着,已好了许多吧?」

昀枫略是客气地笑着,「自己行动已不碍事了。」

梓茜动了动嘴角,才指着商雅消失的方向道:「她不是好姑娘,你不许再与她有亲近举止。」

昀枫蓦然觉得好笑,华衣堂的女子说话,都是这番脾气?

见他没开口,梓茜不高兴地说:「师妹比我们都要聪明漂亮,但凡她想要,没有人能逃得了。我有些怕她。」

昀枫抿了抿嘴,想必在商雅心中,唯一的柔软便是华衣堂的师父与同门,她担心记挂着她们,自然不会做有损她们的事情。是梓茜想多了。

却是什幺也没说,悠然踱步入了院中,一切都不在意的模样。

「帆儿,你来。」还没坐下多歇口气,李荟茹即要商雅去劝服芊帆——毕竟同门一场,李荟茹也不愿按着门规处置了这个最小的师妹。

芊帆正坐在床边紧紧盯着沈泽轩,他醒了几次,又喝了药睡去。她怕他出什幺问题,寸步不离。听商雅叫她,也没有挪身,「师姐有什幺事?」

「为一个男子违抗师命,私逃师门,招来杀身之祸,真的值得吗?」商雅轻走过去,擡手抚着芊帆的背,看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师姐,你一定不信命的。可我信了,我遇见轩哥,便什幺都不想,只想和他在一起。我们做什幺都好,不管他是掌门还是普通人,不论他富贵或是贫贱。只要他在我身边,碧落黄泉都无所谓。哪怕他一辈子不能动弹,只要他有一丝气息,我便守着他不许他受一丝伤害。」

芊帆自己哭了起来,商雅一时不知该对抢述一番的傻丫头说些什幺,「你真如此坚定?不怕他会背叛你?」

「轩哥给我承诺,我既选择信他,就不会后悔。」泪水从指缝溢出,商雅拧眉,「那你哭些什幺?」

「我怕师姐们一定要带走我,我不能陪在他身边。」芊帆泪眼汪汪望向商雅,「雅师姐,你能不能求求师父,放了我和轩哥?师父对你心软,你求她的事她一定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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