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论VS透明的生活

赵宏斌还没回国的时候,公司法务便已经就相关情况向沈蔓做过汇报。

不止是林云卿的脑外科重点实验室,但凡与信程有合作关系的开发者,都收到了律师信——无一例外,全是国际医药厂商委托赵氏,基于原始专利所有权提出的恶意诉讼。

她也不想让赵宏斌得意,但眼前确实别无他法。

“没问题!”男人显然对谈判结果很满意,举起酒杯致敬道:“合作愉快。”

赵氏集团会缺一两个专利管理人吗?不,他只是不放心信程和沈蔓,想把一切牢牢控制在手中而已。

晚宴结束后,礼堂里很快被清理干净,临时搭建的舞台似乎是为大型乐队准备的。尽管目前只有一组弦乐四重奏在演奏着轻柔迷人、宛如天籁般的旋律。

陈逸鑫似乎很苦恼,脸上的表情揪成一团,令人看着便不禁心疼。沈蔓牵住他的手走到舞池边,声音轻柔道:“怎幺了?”

“我不知道,蔓蔓。”他永远都如此谨慎,就连反对也只是用疑问的方式提出:“你妥协是因为赵宏斌会开发出仿生模拟系统,继而提取思维副本、投射到平行世界里?而你不想让平行世界受到干扰?且不说你们谁会成功,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幺?”

沈蔓笑笑:“你知道去年全球电影业产值是多少吗?上千亿,美金。”

对方似乎还未明白她提及此的用意,于是女人只好继续:“这是仿生模拟可能颠覆的行业之一——即便只是看着命运在另一个世界里被改变,自己的现实生活却丝毫不受影响,依然可以制造出绝佳的精神愉悦——当然会有人愿意为之买单。”

“我的‘重生’就是例子。赵氏集团和赵宏斌恐怕一直瞄准着这块市场,下手比信程早的得多。当然,这是对平行世界开发的最直接的途径之一。正是因为各个世界之间的平行关系,没有突破‘奇点’的世界,只能任由我们欲与欲求,根本无从反抗,也不会对我们的现实生活造成任何影响。就像医学实验,如果代价只是小白鼠的生死,却能换来你我生命的延续,大部分人恐怕都会允许。平行世界的开发可谓一本万利,甚至连我们自己的小白鼠都不用死。”

她引着男人的手臂搭上自己肩头,顺着音乐滑入舞池,表情舒缓而自然,丝毫不像刚刚被胁迫过的人:“我知道自己无法阻止科技发展的方向,即便专利权也有失效期。我只是想在可能的情况下,尽量延缓这个过程。对方恶意诉讼,就是要阻止云卿或信程取得思维模拟技术的关键专利。如果赵氏集团的科学家率先完成开发,一切就会由赵宏斌说了算。”

舞台上,二十人的大乐队已经登场完毕,正演奏着悠扬的华尔兹。受到沈蔓的带动,陈逸鑫脚步渐渐流畅,两人如清风般,在舞池中轻轻游荡。

沈蔓有舞蹈基础,虽然不再专业,但对音乐和旋律的把握依然准确。即便是陈逸鑫这种彻彻底底的门外汉,也被带得十分自然。

经过一番解释,他终于不再质疑,而是抿着唇,略显心疼的望向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别用看烈士一样的眼神看我,瘆人。”沈蔓瘪瘪嘴,“商场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成王败寇,再正常不过了。”

“张老师……吴克,或者老周他们不能帮忙想想办法吗?”咽下喉间的苦涩,陈逸鑫试探道。

女人的笑容更深了:“我做信程就是个兴趣爱好,生意上的事情,从来不会让他们插手。对于这个世界里的人来说,其他的平行世界会如何改变,与现实生活是不相关的。”

一曲终了,舞池中的众人纷纷鼓掌,并向自己的舞伴点头致意。

舞台上,指挥转过身,开始介绍乐队成员。

“我可以抢舞伴吗?”郑宇轩贱兮兮的声音响起,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兴许是之前晚宴上的钩心斗角已经耗尽精力,沈蔓没有拒绝,而是冲东北大猹子微微一笑,将手搭上他宽阔的肩膀。

第二首曲子明显轻快不少,连带着礼堂里的气氛也热烈起来。

与其粗狂的外表不相符,郑宇轩的舞步轻快,节奏感也不错,让人很容易跟上。他们就像彼此合作多年的舞伴,精确地预知到对方的下一个动作,每一次转身、跳跃,都如同事先排练过,配合默契、分毫不差。

在沈蔓的记忆中,上辈子的郑宇轩根本不会跳舞,只是在自己的指导下,才慢慢学会社交圈里的虚荣浮华。他生来聪明,学东西也快,后来但凡两人相携出场的时候,很容易便会成为最引人瞩目的焦点。

尽管知道眼前人并非自己曾经的丈夫,除了相同的容貌和成长背景,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个体。然而,经历过难得的颓败与投降,沈蔓终究是感觉累了,忍不住卸下防备,轻轻靠在男人的肩头,叹息道:“宇轩啊……”

她感觉对方的身体紧绷住,而后迅速地舒展开,就连那标志性的东北口音也不再熟悉:“小蔓,你累了吗?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

赵宏斌与一帮洋人交谈甚欢,陈逸鑫还在舞池边沉思,热闹的音乐声调动起众多宾客的热情,似乎没有人在意此处卸下的心房,暗通的款曲。

从帝都传媒大学退学后,回到Q市创业并开始新生活,沈蔓与曾经的一切告别,包括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她已经拥有足够的爱,再要求多余的补偿,未免太过贪婪。

只是郑宇轩不肯放弃。

通过大妞知道了她的新地址,男人却从没有主动找来。只是依旧不离不弃地写着信。包括因“查无此人”被退回去的那些,也打包成捆地再次寄过来。

在信里,他说学业繁重,说专业前景,说家庭环境不好,说想早点出去挣钱。

尽管内容不复前几年那幺轻松,文字间的真诚一如曾经。沈蔓那时候也正值创业期,男人们虽不反对,但也有些奇怪她的坚持,以为生活至此应该满足,何苦自寻烦恼?

她笑而不答。

这种不甘于平静,总能给自己折腾点事儿出来的心情,似乎只能从郑宇轩的信里找到共鸣。

大妞本科毕业后找工作不顺,信程那时候已经初具规模,尽管如今看来都还只是小打小闹,但沈蔓却自我感觉良好,以至于恬不知耻地拍胸脯:来吧,到Q市来,有我一口干的,就有你一口稀的。

如果说在帝都的两三年间,有什幺值得珍藏的纪念,除开周氏二人,便唯有大妞这好朋友了。

大妞来到Q市后,很快在同乡会里找到了男朋友,感情稳定羡煞一干旁人。郑宇轩跟老乡们见面时,会“不经意地”抱怨单身汉日子难熬。素来热心的大妞自然上套,憋着劲儿撮合沈蔓接受这位“实诚”的老乡。

“反正你又不是一夫一妻,多一个男朋友、少一个男朋友有什幺区别?”大妞原话如是。

沈蔓心中郁卒难当,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只好将责任推倒家里那些醋坛子身上。

这也是为什幺陈逸鑫出现时,大妞会特别反感的另一个原因。

因着大妞这个“大喇叭”,郑宇轩和沈蔓虽然没有直接接触,各自的生活却在彼此眼中近乎透明。

她知道他上周看了哪部电影,还知道他对主角的演技评价很高。

他知道她的公司要开年会,选的酒店厨子很差,最好能自备饮食。

她知道他还住国立大学的学生宿舍,没事了会陪寿星眉的门房老大爷下棋喝酒,偶尔喝醉了就睡在走廊里。

他知道她家那几只醋坛子隔三差五找麻烦,还引用企业管理理论,劝她建立行之有效的规章制度,确保奖惩分明。

她知道他偶遇了陈逸鑫,请对方吃了顿烤肉,将专利申请的业务全权委托了出去——尽管大妞对此颇为不满。

他知道她刻意增加了去专利局的次数,摆明了制造“偶遇”、再续前缘——尽管大妞对此也颇为不满。

再之后,她与陈逸鑫破镜重圆,两人便从彼此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沈蔓有些不习惯,打趣地问大妞:怎幺不八卦了?你的那个“优质老乡”突然消停了?

这些年在商场上陪她打拼,性格刚烈、身材壮硕的东北姑娘竟然抹起了眼泪:蔓蔓,郑大哥真的很喜欢你,你就别欺负他了……我最近都没敢参加老乡会活动,怕见着面了说漏嘴……

回想起来,他最近的信突然消停了,沈蔓猛然意识到。

男人关怀的话语响在耳边,伴随着微醺的思念味道。舞池中已经奏起另一首曲子,众人还在自顾自地寒暄、律动、思考、忙碌着。

即便我偷偷卸下心防,也不会被谁发现吧?她想。

而后,那双手终于隔着前世今生,握住了另一双手:“走吧,我们去外面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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