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兄弟

夏末静夜，书房灯火晕黄，男子坐在案前，持笔凝思要书予友族的信函内容，新任族长即将接任，不便前往的他，只能透过书信表达祝贺之意。

夜已深，宅里人皆已睡下，寂静中，幽淡花香自敞开的窗外飘入，十四之夜，月轮将满，皎洁明月当空，即使是整院的宁馨花香，亦难平息体内隐隐的骚动，何况这气味，如今对他而言，已包含对那夜的回忆。

宁馨花，安神养心之用，历往成年礼皆举行于月圆之夜，盛夏阴极之时。月圆对于族中男女，有不可抗拒的魔性，十五日前后，身体会变的十分敏感而情欲高涨，虽然是女体最适合承欢的日子，久未情事，怕伤到妹妹，他事先用此花调制了香液，好抑制体内过于勃发的欲念。如今闻到此花香，鲜明的记忆便会重新浮现。

柔软的身体，敏感的反应，手指尖，仿佛还留有当时肌肤相触那刹的颤栗感。

而后，在感受到疾体内出现岚儿血液那一刻，他心中震动。

血之誓，只有对于极重要亲近的人，才会将自己的血液交予对方，代表灵魂的信赖与托付，是很重的诚诺。

许多年前，他也曾这般满腔情意，欲与人许下誓言，却被拒绝了。即便她要他忘了她，她离开的洒脱，放不下的，始终只有他。

不知觉间过了这些年，他已经习惯等待，却逐渐忘记，等待的本心为何。直至某日，当他回忆过往，却发现，再也感受不到那沉入心底的疼痛。

他初是迷惘，而后释然，以为自己在情字一路，终于来到云淡风轻，不再思求之境。

与岚儿的一夜，重新唤醒他想与人亲近的渴望。

整夜，女性纯真柔弱的反应，几乎让他忘记，身下的女子，是他从婴孩时期，看着长大的妹妹。

这是仪式，他是大哥，仅负责引领妹妹的初夜，取走她的处子之身，不应带有男女情愫在内。

如今小人儿有了真心相待的对象，他为她高兴，但心中那细微的异样，却是名为寂寞与嫉妒的情绪。

也许，他真的孤单太久。

想要找到那样一个人，像疾一样，恋着她，宠着她，恨不得将世上所有最美好的东西，都送到她身前，只为能得到她的一眸一笑。

回过神，发现自己对着写至一半的白纸发起呆，白夜苦笑，重凝精神，在满室幽香中，继续斟酌下笔字句。

写至信末，突然，心口重重一跳，白夜闭目，沉缓吐息，安抚体内被引动的血液，快步走向西庭卧房。

房里未点灯，窗门紧闭，宽敞的暗室内，一道黑色身影坐在床中，此时看不见的狂躁气息在他周围疯狂涌动，他气息粗重，嘴里发出痛苦的低鸣。

这些天迟迟未有动静，还是在今晚一口气爆发了。

他手指疾点青年身上几处大穴，背起他，靠在背上的温度热的惊人。

背着人走到后院，露天下，石板筑成的宽敞水池在月光下泛着冷冷波光，由山中引入的泉水温度极低，终年不断。他将疾连衣带人直接浸入池中，因池水冷却，青年逐渐平静下来，却仍是闭目，与体内原血奋力对抗中。

老仆匆匆走来，白夜托他先准备好衣物，便脱去上衣，也进入池中，池水高度刚好是坐下时，能淹到胸口的深度，他盘腿坐至疾身后，掌心抵住他的背，将内息引入他体内，从旁协助他舒导体内混乱的气流。

他的血虽对原血有克制之效，但不到必要，不能滥用，疾仍需靠自己的力量学会控制它。

一个时辰过去，青年终于睁开眼，「大哥，可以了。」

白夜靠在池岸，脸色苍白，叹笑着，「果然老了，拉我一把吧。」

白疾搀着大哥坐到岸上，取过老仆递来的大块干巾，盖住大哥赤裸的上身。每每见到大哥显露出脆弱的一面，都会带给他不小的撼动。

这位是他从小一直仰望的男人，即使他现在长得比大哥还要更高些，在他心目中，大哥永远是矗立在高顶的一座山，万能而强大，没有什么事能困扰他击倒他。

即便是有，大哥也总能在谈笑间，踏出一条别人看不见，想像不到的解决之道。

是男儿，本当如此。

如今因为他即将成年，让大哥受了不少罪，他心中并不好过。他的驭息之术不到火候，时间愈近，愈到后面原血发作时，总是狼狈不堪。

大哥只是笑说，当年的他，亦是很惨。但从爹口中，他知道当年大哥身边，并没有一位像他这样的兄长存在。大哥是确确实实，靠自己的力量，熬过这段过程。

他曾想拒绝大哥的帮助，大哥说，「你有那份心，不如把它放在更有用的事情上。大哥当年好歹也研究出了一些心得，有所利用当之用，没必要走冤枉路，不值得，如果是有用的事，大哥不会阻止你，但挑战原血这事，本身没有意义，你战胜了，能得到什么，对谁有用。」

「如果你想挑战，何不换个想法，试试用大哥的法子，更加精深强化。经验是靠累积的，不需要每次都从头开始。」

大哥一席话，点破了他自傲自满的想法。

「莫搓了，皮都快被你磨破，发什么愣呢。」大哥懒洋洋的语调飘来，白疾才发现自己一直拿着布巾擦着大哥背后。

他沉默半晌，「大哥，仪式可以提前吗。」

大哥拍拍他的头，亲昵的好像仍当他是个孩子似的，「莫急，凡事按步就班，日子没你想像的长，睡几晚觉，一下子就到了。」

同为兄弟，疾身上的血脉与他相近，在日子来临之前，能先做多少准备，不嫌太多，只怕不够。

「明天你和岚儿都会来参加典礼吧。」白夜笑道，「如果到时看到我打瞌睡，记得拍醒我。」

＊＊＊

隔日，七月十五，是族中重要节日水悦节，节日的由来浪漫而绮丽，千年前，父神蓝狼对母神希娘一见倾心，与其求欢被拒，两神经过四十日追逐，希娘在这日于狐离溪畔停下歇息，被父神追上，终被打动，两神结为连理。这一日，便成为族中的情人节日，未婚女子会在这日上午，换上最好的衣装，带着鲜花甜酒，到母神庙中奉祭，祈能觅得一生良人。未婚男子则是聚集在广场上，精神奕奕，摩拳擦掌，准备进行四十里疾行，一里代表一日，男子用此行动，来表示心中求偶之殷切。尽管族人擅走，这点距离并非难事，但若在正午前无法回到原点，或是落在队伍后半的，多半也入不了姑娘家的眼，所以没人会轻忽以待。

往年，少主只会待在出发点，做为敬献祭酒的主持，并不随队，所以当白夜一身劲装出现在年轻人列首时，大家轰动了，姑娘们奔相走告，小伙子们则是神色复杂，看着前方那位正与旁边人说着话的俊朗男子。

虽然少主的相貌并不符合云族人偏好的阳刚健壮，温和优雅的气质，总是带着亲切笑意的晶亮眸子，五官不若常见的高眉深目，反而更偏向汉族南人的秀雅端正，配上修长略显细瘦的身材，一副人畜无害的文人模样。云族男人注重实力，很多年前，当老前族长宣布未来少主人选时，没人看好那位漂亮的有如小姑娘般的男孩能接此大任，但他用他的能力，一步步证明了老族长的眼光。现在场上的年轻人，多半是儿时听着少主传奇般的事迹长大的。

如今，那位高高在上，云端般的人物，竟然现身行列之中，大家的心情说有多震撼，就有多惊吓。

少主至今尚未娶妻，难道是跟他们一样，要来卖弄肉体讨老婆的吗。小伙子们很快否决掉这个想法，少主什么样的角色啊，大概是心血来潮，特地要提升庆典气氛，鼓舞大家罢了。

白夜没注意到身后一大群年轻人的复杂心思，他好奇的看着穿过人群，走到身旁的弟弟，「你为何在这里。」

白疾其实才想反问大哥同样一句话，但他没问出口，只是答道，「你需要护卫。」

大哥身为未来族长继任者，身份特殊，尽管是在境土内，个人安全依然不可马虎，队伍中已有安插几位侍从暗中保护，他是他的亲弟，站在他的身边并不突兀。

白夜淡笑，「那就麻烦你了。」

而白疾的加入，又让路旁围观的姑娘们纷纷发出抽气声。

与其兄长相反，白疾气质冷冽，一双凤眼冰若寒泉，五官承袭父母的艳丽深邃，身材亦是族人标准的高大强健，此人身上流有最纯正的云族人血统，若论继任者，其实白疾要比少主更加具有承袭血脉的资格，但这事大家从不考虑。如今的少主很好，能力强，处事圆融，与人和善好说话，若换做是这冰葫芦，光想像都忧心。

年轻的姑娘们才不纠结这些，兄弟俩难得同时出现，那叫白的极白，黑的极黑，赏心悦目，简直是山水中最美的风景，而且这是什么节日啊，水悦节，能向心慕之人尽情表达心意的日子，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不把握的是傻子。

看到道旁站满粉粉红红一片花海，小伙子们泪目了，少主你这是来跟咱抢老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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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主视换成大哥。请别觉得跑步很好笑，俺实在不会写唱情歌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