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住在心里的人

武帝二年春,大元帅萧倾云在荆州与骁国达阚王打了一场硬仗,此战萧家军祭出了火器,当今世上,梁、骁、辽三国只有梁国拥有火器,而火器的拥有者正是萧倾云,他组建了专门锻造火枪和火药的作坊,火器的威力曾在吴王澈与太子端决战的时候初露端倪,那时助他攻打西京的红蕙战姬虽然骁勇无匹,但西京城高砖厚,怎幺也拿不下来,萧家军推出一座黑漆漆的炮车,点火之后,平地一声惊雷,一炮将一尺厚的城墙炸出大窟窿,吴军由此攻下了西京。

达阚王在两军战场上看到萧家军推出了火炮,知道萧倾云真的是恼了,几个月前,他相约萧倾云谈判,萧倾云欣然前往。两人还未谈,妹妹红蕙突然到来,亲自端上茶水,温婉地给两人斟茶,一转眼又娇羞地跑了。达阚王吃惊非常,萧倾云的回复他已收到了,妹妹也看了,萧倾云在信中分明拒绝了婚事,怎幺妹妹……一副女儿家恨嫁模样?

一杯茶还未饮完,萧倾云“砰”地跌下椅子,达阚王也浑身无力,瘫倒在桌上。“传命下去,扣下萧倾云带来的人!”妹妹红蕙代他发号命令,达阚王明白了,妹妹在茶里下了药,为了,留住……这个男人。

第二天清晨,荆州城郊的一座山庄被人由地下炸开,他带人赶到时,妹妹衣衫不整地呆坐在一片狼藉的房里,而萧倾云已然不见踪影。达阚王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幺,但妹妹红蕙从此性情大变,歇斯底里地砸光房里的东西,达阚王忍无可忍将妹妹打晕,昏迷时,她竟咬牙切齿叫着“萧倾蓉”的名字,达阚王百思不得解,直到,妹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

达阚王听到妹妹有了身孕后,第一个念头是把这孩子打掉,妹妹是一国的公主,金枝玉叶,她为萧倾云未婚先孕,但斯人却毫不念情,她只有半生苦楚。但是妹妹态度坚决,她要生下这个孩子,所以达阚王不得不厚着脸皮几次送信约萧倾云密谈,但萧倾云自那次后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变,信使在梁军镇守的城门下喊破了喉咙,萧倾云在城头张弓搭箭,一箭将信使肩头洞穿,信使一身血污,带着那支银箭和绑在箭上的战书跑回了己方的阵营。

今天,萧家军出动火炮攻打荆州,达阚王犹豫再三,在两军阵前对萧倾云说,“萧元帅,本王前些时候,得了个儿子。”萧倾云“哼”了记,说道,“恭喜。”达阚王又说,“萧元帅如果细细想一想,便知道本王这个儿子,是被你们的皇帝设下圈套给设计出来的。本王把蓉蓉送到流沙河畔的最后一晚,吴王梁澈将本王灌醉,又将婢女藏生装扮成蓉蓉的模样来诱惑……本王一时昏了头脑,中了他的计。那婢女后来有了身孕,产子时血崩离世,她死前亲口说道,吴王梁澈预料到红蕙公主会拷打盘问她,故意要她受不住折磨招出他自己的毒计,就是为了骁梁两国开战,你萧元帅无法置之身外,他才好乘你不在西京,独占你妹妹!”

达阚王说了大段的话,萧倾云神色不变,手中剑高高举起,就待一招令下,火炮攻城。

“萧元帅,你难道就这样被梁澈摆布?”达阚王急了,“你真要赔上蓉蓉一生幸福,把她嫁给这样行事卑鄙城府难测的……”

“住口!”萧倾云怒极冲冠,一张如玉也似的脸瞬间由白变青。“你行事不也一样卑鄙!”萧倾云拨马就走,达阚王的话触到了他最不能为人知的那块疮疤。

“萧倾云——阿蕙病了——她想见你——”达阚王狂呼,萧倾云头也不回返回队中,萧家军军令如山,如潮水般撤出战场。“元帅,那……”萧乌不停示意,萧倾云抿着唇,直到回到营里,始终没有发出攻打荆州的命令。

当夜,梁军夜袭荆州,火炮轰隆隆轰开了城门,达阚王撤退时下命把死活不肯离开荆州的妹妹带走,呼延红蕙大发雷霆,即率领一队女兵出走,与哥哥分道扬镳,达阚王望着妹妹离去的方向,一声长叹。

隆冬年关,达阚王轻车简从,去探望在隐居在落云山脉中一座庵堂里的妹妹。他一直放心不下,安排了侍卫远远地保护着妹妹,据侍卫回报,妹妹肚子愈发地大,有一夜歇斯底里后派了个信使去西京给梁武帝梁澈送了封信,自那以后,她情绪安稳了很多。达阚王悄悄在庵堂的墙外看了很久,妹妹坐在院里的秋千上,柔软宽大的羊皮袄掩不住高高隆起的肚腹,她摸着肚皮,温柔地叫“宝儿”,“宝儿,娘什幺都没了,只有你了……”

冬去春来,雁鸣湖一年一度的开鱼节上武帝见到了严家大船上的萧倾蓉。

开鱼节原先是北方湖泊破冰渔民开始捕鱼的节日,因为雁鸣湖水肥美,风景绝色,又是临近端午,于是今年此地人们自发在雁鸣湖上举办了一场龙舟竞渡比赛。武帝微服出行,一艘乌蓬小船,两个摇橹船公,“靠近一些。”他示意船公打扮的暗卫,大大方方地挨上飘着“严”字天青船帆的严家大船。

自大年夜后严愈就称病不再上朝,武帝觉得他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胆子大,严愈算是先帝托孤重臣,又为将玉玺送到他手上在太子端那里受尽了酷刑,他即位时封严愈为“铁口太史”,一人之下,遇见任何王公大臣严太史均不须行礼。于是,严愈就扔下乌纱帽,带了萧倾蓉跑去严家马场,一住半年,惬意无边。

近日,随着萧大元帅开始在荆州收官,严家也开始动作。武帝听暗卫禀报严家已在江南开出数十个银庄和绸缎庄,还据闻严愈在族里力排众议,决定结束北方的马场,这是,随萧家退隐江湖的决心嘛。

晚霞重重,花灯初上。白天热闹喧哗的龙舟竞渡结束,接替上演的是雁鸣花灯会。湖心的船舫上名门的公子大家的闺秀竞相放漂花灯,几艘船只悄悄退出队伍,划到一边,似乎船上的男女入了互相的眼,私下相约。武帝“扑哧”乐了,敢情花灯节就是相亲会。

倒是严家的大船巍巍停在湖的静处山的脚下,武帝微眯着眼,看着严愈陪着一名身披鹅黄色披风和风帽的女子在船头只露了一下面,放漂一只莲花花灯,便又回了舱里。

“小丫头,朕已经乘了你的意,还是这幺不开心,是为了谁呢?”武帝玩味惊鸿一瞥间的容颜,大半年没见,萧倾蓉娇弱得像朵小雏菊似的,眉眼间也没了开心笑颜,他没绑着她在宫里,让她自由飞了,怎幺她还不快乐?

哗啦水面一分,湖底的蛙人托了一只半湿的莲花花灯到他面前,“皇上,   这是严家船上放的花灯。”武帝坐在船头,一动不动地端详了会儿,掂起两根指头,把花纸做得莲花花灯的花蕊一把拔了出来。那花蕊是一副横写的梅花书笺,用了上好的油纸卷了起来,因为花蕊还没被蜡烛油燃上就沉了湖里,因此书笺上的字迹保存得十分完好。

“椿灰染紫色,行至海石榴。相逢在歧路,敢问尔芳名?”

武帝轻声念着书笺上的无名小诗,这诗韵脚奇特,不似中原的韵律,蓉蓉啊,你的心里,到底住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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