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眼泪,从他眼底滑落

「手术日期却延了一天又一天,我没办法去学校,只给请假在加护病房等着。」ICU一天的费用高的吓人,修女抽空来看他时,却什么也不提,只要他加油。他们没钱,最惨的下场就是去借…银行根本不愿意放款给慈善机构,怕也只能向地下钱庄借高利贷了。

若暮觉得自己活得好难堪,好丑陋…他不想这样活着,好想就这样干脆的死了。拔掉滴管,从病房里偷溜出去,然后躲到没人会发现的地方,不给别人造成任何麻烦的死了算。

医院里没医生敢给他动手术,这费用高、代价更高,不是人人都想淌这趟浑水的。心脏科没人打算接,说是排班找不到手术执刀者。主治医生最后居然百般推托,还拐弯抹角地建议他们转院,完全不顾若暮死活。

后来郑茜来了,她执意要若暮转院,转到一家有她熟识心脏外科医生的大医院。那可不是普通公立医院,而是大财团建立的高级综合医院。间间病房都是独立单人,连ICU加护病房都有完善的隔离设备——因为出入的病患大多是社会上的顶尖人士,讲求隐私。

若暮原本不肯,因为太贵了,费用比外面公立医疗高的让人昨舌。郑茜却一副你别管那么多了的多管闲事。他对她吼也不理他,忙着替他办入院手续。

事情很顺利,三天不到就确定好手术日程,医生团队决定采取血管绕道手术,执刀医生还是从国外临时请回来的超级菁英。

手术比想像中还顺利进行,由于若暮之前心脏瓣膜手术所留下的种种问题,连带也在主执刀医生的坚持下,临时替他换取新的人工瓣膜。手术比预期时间还长,十八小时后才告一段落。

新装的人工瓣膜用的是尚未对外贩售的新材质,具有弹性的扩张能力。若暮的心跳声也总算由滴答声,变回正常的心跳。

虽然是大型手术,但在医疗团队的领先技术下,这次的手术疤痕很小,只从胸骨钻洞,用显微科技完成,只在腋下留下不甚明显的伤痕,复原也很顺利。

手术非常成功。

但若暮却忧郁症发作。

详细情况若暮自己也不太记得,只知道那一阵子常被人压着打安定剂。据神经科医师表示,有一定比例的患者在接受心脏手术后,会出现情绪不稳,甚至失智的精神问题——也许这是人本能对自己生命中枢被剖开的一种本能反应。

总之,礼若暮那段时间非常不稳定,度过非常艰辛的复原期。

郑茜比平常更常来医院看他,还会自作多事的替他削水果,喂他吃饭。若暮的主刀医师本来就和茜熟识,这次还是因为茜的拜托,才特意提早结束休假从国外赶回来的。

严格说来,这次,是郑茜救了他。

若暮却无法感激她…是因为忧郁症的关系吗?他不知道,他看不惯她,因为她那种不求回报的付出,让他觉得恶心。

明明非亲非故,这女人为什么要这样拚命地救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了,他跟那些老女人睡觉上饭店,关她什么事啊?她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吗?

他堕落…他就是堕落到十八层地狱也是他自己的事!这种没理由的温柔,是想嘲笑他的悲惨吗?

「我很贱吧…我居然这样对愿意帮助我的人?」

若暮苦笑着问她,也不等她开口,就低头继续说下去:「我那时候只觉得自己生不如死,心脏那里好像被人挖走了,空的,左胸口好像是空的一样…所以我想,啊,原来我的良心什么的也都在手术中被取走了吧。像个活死人活着,没有心跳,不会心动……」

他悄悄看了眼若晓。

「那我也,不会再为妳感到痛苦失落了,因为我不是人了…不对,我从头到尾都不是。」

「我、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她摇摇头,忍住眼泪,手贴在他脸颊上「你手术的时候,在生死交关的,我、我却…」

「五个月前,我动手术前,妳有跟我说过,说妳要去北海道,妳记得吗?」他抚着她的手掌,脸颊暖暖的,觉得好温暖。

「北海道…那时候?」回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时陈渊因为乐团巡演到了日本,她和亚当就也跟着去了几天。

「郑茜她…不知怎地也知道这件事。」若暮怕她冷,稍稍将她更拥进怀里些,把脸贴在她发际上,嗅着香气「她最后一次来看我时,忽然告诉我…她要去北海道找妳。」

「找、找我?」若晓困惑地重复了遍,她和郑茜根本是毫无交集的人,她怎么会忽然要找自己。

「嗯…明明没有人拜托她,她却说她要去日本把妳带回来。」他低头「郑茜不能理解,我像死人一样躺在病床上时,妳…妳怎么能这样事不关己。」

「所以,郑茜小姐她…」

「不,我没有让她去找妳。」若暮总算又擡起脸来,自厌地笑了笑「那时候我身体很虚弱,根本动不了,她只扔下这些话,就甩门而出了。她说要去找妳…若晓,我压根儿根本不愿意妳知道这件事。我…我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怎么能让妳看见呢?我一定要活得比妳还好才行,那时我是这样想的,我拜托修女阻止她,修女却没接我电话。」

不对,就算接了,修女也定不会帮他的吧。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她一直对若暮这种畏缩又奇怪的坚持感到不谅解。

「就在这个时候…有、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忽然不顾护士推阻,闯进我房里。我认得他,他是之前总跟在郑茜身后的保镳,他说有个人要问我话……」

他递给若暮一只手机,和他通话的人,正是郑茜的丈夫。

若暮不明白这个男人找自己的原因,当时他很慌乱,只想着要阻止郑茜去找若晓。他知道她一定会赶回来的,可是她有她的生活,他不能打断她——

「『你知道郑茜现在在哪里吗?』那人这样问我…似乎很着急,勉强才冷静下来的语气。而我…那时候真的没有想那么多,我以为这样就能阻止茜了,所以,我就把她之前给我的那个地址告诉他了。」

结果,事情失控了。

郑茜预备逃家的事情被王家发现,当天就被掳回王家,监禁。若暮从没听茜提过自己的丈夫,他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个疯子。郑茜消失了,连点音讯也没有。

……不对,就算知道了,他还能怎么样呢?

为了他自己,他一定还是会再一次背叛她的。

郑清是对的,是他害死郑茜的。

「若晓,我…我真的一定会下地狱的。」若暮说这话时,眼神混乱又害怕地,窝在她胸前,连语气都在发抖,手掐住她臂膀,死死地不肯放「我背叛了茜,害她最后走投无路只能自杀……还接受那男人支付的医疗费,我…我真是个人渣!」

其实,若暮是这样的人,每当他伤害别人几分,他就用同样的狠,来回敬自己。

「不、若暮,别这么说你自己呀…」她又忍不住红了眼眶「你原本不知道的,我知道…你如果知道的话,你一定、一定不会背叛她的,郑茜小姐她…我想她一定明白的!」

「若晓,妳把我想太圣洁了,我啊…我是个…连对自己好的人也能冷血出卖的…」

「你说什么呀,若暮!」她忍不住紧抱住他尖声叫道,拚命地摇头。低下的脸忽然被暖水给浸湿,若晓擡起头,看见任她紧抱住的若暮,嘴唇像失去自制地张开——

眼泪,从他眼底滑落而下。

(报告!!!!!我终于把哥哥弄哭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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