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渝京的高楼,床上还有生活过的痕迹,床单被褥掉了一地,周是允把床铺收拾好了,没有等到于元回家。
「到哪里了?」
发了一条微信,没有人回复。
买水果的时间可长可短,周围的店铺也可能没有套子,需要些时间是正常的,她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认为于元不会回去找余之彬,在桌子上找却到了一张纸条。
纸条的内容不是告别信,而是一行小诗。
翻开看了一眼内容,不是发人深省的文字,也没有任何的寓意,视线向下看到最后,周是允的手开始发抖。
失去的实感开始逐渐涌上来,她的手腕埋着血管,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血液宛若倒流,血管温吞地显出,和于元一致的「后知后觉」。
一起度过的时光走马灯一样显出。
于元照顾她的生病,于元帮她刷鞋,于元的吻技很差,经常磕到牙齿,有一段时间,上床之前也要笑一阵子。
脱了衣服以后看着身体,像是觉得害羞,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于元笑了,周是允也被感染到了,在床上一边摸着对方的肌肤,一边笑起来。
「不知道为什幺笑……」于元曲着腿,笑得直不起身。
周是允也笑倒在于元身上:「不知道为什幺……」
再背叛她,她也会站在原地。
而于元却要死了?就这样死了?她真的是飞机杯,真的是性玩具吗?不对,不是这样的,她想要的真的是这个结局?她的小说真的迎来这样的结局?不对,一定是不对的……
她慌乱地拿起手机,给余之彬打了一通电话:「喂?」声音失控的,「于元在你哪里吗?」
「在。」
声音急切起来了:「你千万要拖住她,我不知道我猜想的对不对,她可能要自杀。」
二人真正意义上「联手」,一切发生的前一天,片刻后周是允穿好衣服,瘦长的双腿跑出电梯,直截跑下楼,在道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机场。」
这几天的温存是「从头来过」,还是「再也不见」?
她跑出了汗水,豆大的流在额角,没有空用纸巾擦,不断给于元发着消息,关怀她去了哪里,装作对一切不知情。
「元元,还没有回来吗?」
「你去了哪里?现在天太黑了,有住的地方吗?是去彬彬那里了吗?」
她现在需要关怀,全篇不能提「自杀」两个字,最好是说气温,说家里的多肉长得很好,不能一针见血,只能隔着靴。
「我去找你了。」是最后一句。
小说里的悲伤隔着屏幕、隔着纸张,总以为有「第四面墙」,如今小说情节在目前上演,「第四面墙」被拆除了,涌上的是决堤的海水。
海水如同情绪。
在一瞬间,周是允感到莫大的「后悔」,「后悔」打出浪花,她被「后悔」的浪潮裹缚着,靠在浮板时,才发觉心里已经有了于元。
小说需要改写一个结局,原定的结局她不情愿,原定的结局太残酷了,高中时期的她并不知道,现在的她悔返了。
如果有一个重来的机会……
——
墓室位于「昌海博物馆」,在昌海市知名,余之彬在报了妈妈的名字,于元跟在她的身后,走了「工作人员通道」,真的能进去看墓室。
与想象中的规格不同,昌海的墓只有「一室一厅」的大小,修缮的仿若宅院,工作人员全程陪同。
「通过甬道后是前室,我们现在参观的是骆楚王的墓,原本这里放着的是一些家具。」
从甬道进入后,只能看到光秃的墓穴,前室放置的据说是家具,两个耳室一个放置的是活人和牲畜,另一个放置的是食物,主室则是主人棺椁。
棺椁是可见的,伫立在地面。
气氛却微妙了,此次的昌海之旅,从最初的拥抱,逐渐转化成了监视。
余之彬的视线不可忽视,一直投向棺椁旁的人,从来淡漠的眼,眼睫却压下去旁的,将一切竭力压制了。
「看墓,别看我。」于元不适应地说。
女人却忽然说:「我认识一个很好玩的地方,你喝过酒幺?有一家酒吧,里面有一款可乐桶,没什幺酒精浓度,人生不去一次酒吧就不完整。」
见她们聊起来,工作人员离开了墓室,创造一片空间给她们,墓室的拱形顶有了年头,逐渐向下落灰。
于元说:「但是我不喜欢喝酒。」
「我在网上也看到过电子游戏,有些游戏支持多人对战,或是双人合作的,有一个游戏题材很好,一对夫妻变成了木偶人。」
「不用了,我没有想去的地方了。」
主室后仍有一间后室,二人继续向前探索,后室据传存放的是主人的金银财宝。
墓穴的灯光不好,余之彬的脸忽明忽暗:「你开过车幺?我们可以开车,在我家里停着一辆我妈妈的车,我们可以在停车场里开。」
寡言的女人,接连提了三个建议。
无论再迟钝,于元也意识到了什幺,脚不自觉地碾了一下地面,温情的目光投向余之彬。
她的五感一向敏锐,一旦察觉到什幺,都有90%的正确率,而现在90%的正确率作用在余之彬身上。
「我们去酒吧吧。」选择了一个选项。
女人在距离她五米的位置,竭力克制「囚禁」的冲动,而以更「温存」的手段,掌心已经出了血:「我带你去。」
囚禁与暴力只会带来「自毁」倾向,她带着于元出了墓室,打了一辆网约车,定位在酒吧,用微信和周是允的微信共享了位置。
一转眼,于元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于元!」
于元进入了出租车,余之彬的眼白血色了,初次展现出除「冷血」外的情绪,肩膀反复起伏,瞳仁颤抖不已。
一场追逐战开始了,或是称不上追逐,只是一场「演出」,余之彬参与到演出,身份不再是「猎手」。
而是观众。
女人也拦了一辆出租车,两辆车行驶在道路上,起初四周是车,后续道路越走越宽阔,到最后整个道路只有两辆车。
昌海有一座「跨海大桥」。
此刻正值夕阳时分,立交桥下是湖面,产出了「太阳」的虚影,「太阳」被波纹不断分割,分割成了粼粼的太阳。
此番景色,她们高中时看过。
于元在立交桥下下了车,步行到立交桥上,虔诚到像在朝圣,心中一切烦扰被清空了,看到一片湖面后,坐在了桥的栏杆上。
海风吹过她的头发,她即将自由了,即将实现口中的「从头来过」,从这个高度跳到海中,报警也需要花几天捞尸。
立交桥下停了第三辆车。
周是允跑到立交桥上,外套兜风便卷着扔下,早已不管不顾了,登上桥后,三人站在立交桥上,共同看着同一片风景。
立交桥上的来车很少,车风刮在三人身畔。
「元元,不要那幺极端,我不会再骗你了,我向你保证,这次我真的不会再骗你了,我不会再出一次轨,你真正要走以后,我才意识到你的重要性。」
周是允说,发自真心地流了泪,眉毛纠结在一起,手攥在心脏前,作为整本小说的作者,却承受不住后果。
「没有你的日子,我不知道该怎幺过下去。」
「我没有怪你。」于元说,「也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想从头来过,假如说人有来生,我会和你从头来过的。」
「慈悲」的见效很慢,正如「黑车司机」,于元没有见证他的改变,也正如周是允,唯一一次改变的机会,却与它永久错失了。
她背过身,准备跳下去。
人生戛然而止了,一切也都戛然而止,刘海被吹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在人生即将结束之际,来了一通电话。
于元知道有人打电话,但是没有看是谁,她对于死亡也是恐惧的,先是用一只脚下去,再是另一只脚下去。
最后「扑通」落下,湖面上激起了水花。
水花落下去后形成波纹,波纹逐渐扩散,湖水中最初有黑影,片刻后黑影消失。
于元的诗写的很简单,也不知所云,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题目是《我会在每个情感崩溃的时辰》。
「我会在每个情感崩溃的时辰。」
「掌心 频频失神。」
「用双手环抱构成的是温室?」
「抑或是片刻的温存。」
「脑海构建之海。」
「若果是苦海。」
「一挂泪珠倾泻下去。」
「泪痕便是帆船。」
「目视掌纹。」
「对视掌纹。」
「我会在每个情感崩溃的时辰。」
「掌心 我频频失神。」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