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

程陆商走后,雷厉靳跟着温薇安回到唐楼上的住处,这一路上,最初他还有心情对她的狼狈愚蠢出言挖苦。

然而温薇安一路沉默不语,如同被抽了线的木偶,只是沉默的独自走在前面,后面拖着缄默消瘦的影亦步亦趋。

回到房间后,温薇安仍然一声不发,眼神却注意到被倒扣在桌上相框。

不必翻转她也知道,里面是记录下少年少女情窦初开时浓情时刻的照片——十六岁那年生日,生日晚宴已经快落幕,却还是等不到最想见的那个人送上祝福。

她知道他因为前些日子犯错惹恼大太关禁闭不可能出来,倚窗叹息生出些少女愁绪时忽然眼睛被蕊秋捂住。

再睁眼时眼前赫然出现一块插着蜡烛朱古力蛋糕被少年小心的捧在手里,举到她面前。

少年眉骨和眼角都带着淤青和伤痕,仰着头,沉黑深邃的眸灼灼地望着她,暖橙色烛光里,声音低沉温柔,   “sorry,怪我来晚了,还好不算太迟。”“生日快乐Vivian!”

借着从后花园偷用的园丁的梯子,登上露台来悄悄给心爱的女仔送上祝福,柔情蜜意,帮助策划的勖蕊秋兴奋地说见证了罗密欧与朱丽叶,一定要记录下来,于是便有了这张照片。

思绪至此,忍不住伸手欲拿起相框欲摆正。

雷厉靳看着她的样子冷笑一声,从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到嘴里,点燃猛吸一口,眯着眼睨她,讽刺道,

“怎幺,后悔了?苦张脸惺惺作态故作大度给谁看?也是,程家最钟意一娶多房向赌王一家看齐,现在反悔低伏做小,的确还来得及。”

温薇安闻言呼吸一滞,睫羽急促抖擞,接着耳边先炸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原本还拿在手里的相框不知怎的从手里滑脱,镜框上的玻璃碎裂一地,照片上盖着四分五裂的玻璃,如布着密簇的蛛网一般。

温薇安缓缓蹲下身,下意识伸手,编织完整的蛛网破碎,她拨开玻璃碎片,血珠洇开在照片上。

“死蠢!”

突然一只大手迅速钳住她的手腕,把她硬生生从地上拽起来停止了她的动作,男人脸色阴沉难看,

“失恋就要死要活,脑袋里只识拍拖两个字,cheap至极。”

男人声音冷硬,语气一如既往地刻薄,杂着隐隐的嘲意。

温薇安愣了愣,如梦初醒般,从某种情绪中抽离出来,擡眸对上男人锐利沉冷的眸,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来,那双过于相似的眉眼,眼睛变得酸胀的厉害,心脏骤然紧缩艰涩地撞动。

见她不说话,男人一只手钳着她的手腕,一只手夹着烟伸过来,将长出来的烟灰抖落在在她还在不断冒血的的手指上。

细小的火粒灼在皮肤上,留下抹转瞬即逝的灼烫感,温薇安蹙眉,下意识想抽回手,却挣不开男人的桎梏,手指上的血蜿蜒流下,也染在男人的手上。

“被玻璃扎的时候没有痛觉,现在帮你止血反倒是记起来了,知道痛了,早在干什幺。”

“你随便动我的东西。”少女突然定定望着他,笃定的眼神,执拗倔强的陈述事实。

“是又怎幺样,看照片里的衰鬼不顺眼,影响我身体健康。”男人没有一丝被抓包的心虚,缓缓凑近,低头,一双锐利的眼直勾勾盯着她,眼神平静,凶戾都被刻意压下,似野兽捕食前的蛰伏,但仍压迫感十足,

他漫不经心笑道,“家里没留一点治伤的药,给我打了麻醉又大晚上出去,总不可能是好心去给我买药。”

“你说在你是去找照片里的衰鬼还是去找差佬之间我应该相信哪个?”

“你既然知道我不愿意留你,就赶快走吧,我不报警就是。”温薇安别开脸,挣扎着从男人手里收回手,又跌跌撞撞向后退了几步。

却不想下秒气氛突然凝固,男人猛然起身,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你知不知出尔反尔的反骨仔是什幺下场?”

步步紧近,向她迎面走来,墙般高大健硕的身体彻底将她堵在逼仄的房间无处可逃,背光投下的黑影随着步伐一点一点将她侵吞消弭。

温薇安握紧的手心里湿濡一片,呼吸也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心里不断懊悔自己太大意,低估了对方的危险性,然而退后再退后,直到猛地撞到床沿,再无可退之路。

心脏快要撞破胸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脖颈间的旧伤好似一瞬间复发,提醒着她过往可怕遭遇。

雷厉靳低眼将她的恐惧捕捉,眉头微皱,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只一瞬便消失不见。

他欺身上前,伏在她耳畔低喃耳语,温薇安被男性气息包围,两人呼吸纠缠在一起,危险致命却暧昧无比,她犹如被咬出脖颈无力挣扎的食草动物,男人恶劣地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温薇安,圣保罗中学的资优生,曾经的温氏千金,如今住在元洲街唐楼,前些日子不知怎幺还得罪了黑道,被古惑仔不停骚扰。”

“妹妹仔天真无知,我就不说些骇人的事吓你了,但如果我是你,被人摸清底细的情况下,不会轻举妄动,你觉得呢?”

男人说着突然抽身拉开距离,预示着压迫与警告解除,把兽般的野性和戾气藏匿不见,再看向她,眼神深深,露出坏气的笑容,继续蛊惑人心,

“我从来不骗女人。”

“我只留你三天,如果以后有警察找上门询问,我不会说谎帮你做掩护,只会如实回答。”温薇安扭头错开他侵略性十足的视线,低声回答道。

头顶传来男人沉闷的笑声,“没问题,我向来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如果阿sir问你,可要坚持原则替我作证。”

“你……你叫什幺,和程家是什幺关系?”温薇安思虑良久,擡头看向他。

“叫我Leon就好。”雷厉靳低头看着打火机在指间飞速旋转,停顿片刻,未见对方有反应,才缓缓擡头,见她眼底幽泉般明澈清冷平静无波,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至于我和程家的关系,不过受人之托,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消我这个灾吗?”温薇安望着手指上长长的伤口,自嘲道。

“嗯,知道就不要往那衰鬼身上贴,光头仔下手没有轻重,你的事归他管,他以后办不了,该有我接手,好不容易发善心救人,结果又要我做恶人。”

他打量着她,欲捕捉她此刻的情绪,声音却带着一丝慵懒,像极了舔舐皮毛或假寐以观察猎物的兽。

“我知道。”

温薇安疲惫的阖上眼,强忍着眼眶的酸涩,她不知道到底她做到什幺份上他们才肯满意,一定要逼她一次一次的伤害他,直到他不敢接近她为止是吗。

再睁眼时少女眉间黯然全然不见,伸手去掖耳畔碎发,恍若不经意沾去眼角湿意,起身拿起地上照片来到男人身边,眼神平静,沉敛无波。

“能借用一下吗?”白皙的掌心赫然出现在雷厉靳眼中。

不必讲全,心有灵犀般,下秒打火机就出现在少女的掌心。

晨风吹动发丝飘摇无依,窗边燃起一朵橘色花火,过往不舍旧忆连同少女心事付之一炬,残灰凋零,败烟袅袅不绝,上升再上升,熏红眼眶一圈。

还好温薇安已成长为大个女①,要找寻真相,要替母报仇,要在一切尘埃落定后过上普通却随心所欲的一生,要忙的事太多,以至于唇肉咬烂也未落一滴泪。

①大个女:指性格成熟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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