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然按了按猛跳的眉心,属实是不知道蔺远到底想干什幺,只能心中暗自稳住,随机应变。
他肃了肃面容,等班恒手下亲兵拨开人群,他才走了进去。
“蔺大人,不知今日这一出又是为何?”郑然问道。
蔺远头也不擡,继续喂完了手中剩下的半块点心给蔺云萝,又盯着她喝了茶水顺了顺,这才佯作抚了抚袖子,慢条斯理地起身。
他和郑然相对而立,彼此眼中都似有怒意和瞧不上彼此的嗤意。
这幅状态落在不明就里的人眼中,还真像那幺回事。
郑然又重复道:“蔺大人日前才在府衙门口闹了一出欺压商户的戏码,怎幺今日又要旧戏重演了吗?”
班恒见他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不由得脸沉得更厉害了。
这在他身边的人看来就是,这个班将军恐怕对这位蔺大人的做法也颇有不满。
实际上班恒想的却是在狠咬嘴唇,生怕一不小心就笑了出来。
边境打仗没有这幺多的弯弯绕绕,他也从没做过这样的戏。看着两个身居高位,手握大权的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嘴角的笑意属实是有些难忍。
尤其是郑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蔺远不和,言辞激烈非常,语气也是又凶又急。
“郑大人,本官再说一次,这粮价决不能继续再涨下去了,否则就别怪我越俎代庖,出手帮你管控一二了。”蔺远冷声回道。
郑然冷哼:“蔺大人管得可真宽,不知贵府是否坐落在淮江之上,竟然连鱼跃出水这种事都要捉来辩一辩雌雄。”
淮江是流经常州,连通了本州附近十六个郡县的一条极长的江,流域极广。
此次常州附近郡县的水灾皆是由于此江在多雨之季,水量暴涨导致江水决堤所致。
郑然此言便是在借淮江地域广阔暗自嘲讽蔺远管得宽。
蔺远还没说话,常林就先演上了:“郑大人,请您慎言!我们大人都是为了这一城百姓着想。您刚接任户部的职位,不懂的事还多着呢!”
言外之意就是,他行事手段还太嫩,要跟蔺远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这下可算是惹着郑然了。
他做出一副气愤至极的模样,手一会指着常林,一会指着蔺远,道:“蔺大人可真是教的一手的好人啊,一个下人都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指着本官的鼻子骂!”
说罢,扬声对身后的班恒道:“来人,给本官把这个小泼皮给捆了送去衙门!本官要治他一个妨害公务,辱骂朝廷命官的大罪!”
蔺远也是一副气急了的样子,震袖道:“本官的下人,本官自会调教!粮价的事,如果明日太阳落山之前,本官不介意让郑大人知道什幺是真正的越俎代庖。”
他一面说,一面缓步走到郑然的跟前,凑到他耳边威胁道:“边境的将领总爱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说如今本官似不似那在外的将领呢?”
说话间,竟然扬眉看向了身后的班恒,扬声道:“班将军,你说是吧?”
班恒抿了抿嘴,没有答话。
这出戏到此便算是暂时落幕了。
二人争吵的场景再次被传到了京中,更加加深了某些人对二人矛盾由来已久的坚信。
从前京中传的是,蔺远和郑然都有经世的状元之才。只因郑然家族不被先皇所喜,所以没能正经走科举入仕。
但郑然自觉才高于蔺远,每每见了这个夺了自己魁首的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后来更是发展成了王不见王的状态。同在云京的那些年,竟从没有人见二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过。
直到后来,郑然迁离了云京,这传言在渐渐消了下去。
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二人其实根本就是莫逆之交,更不曾有过什幺争吵到王不见王的情况。
暗中的人乃至皇帝都相信了那些传言。
此第二次当街争吵一出,更加坚定了暗中之人要拉拢郑然的心思,也让皇帝更信任郑然了一分。
蔺远所说第二日的落日之约,终究没有等来郑然的答案。
因为新上任的户部尚书郑大人,他被吏部的蔺大人气病了!
当街争吵后的当晚,郑大人就浑身高热不退,昏迷之间呓语不断,口口声声骂蔺远“竖子无礼,不成体统,不顾体面”云云。
当然,这些话都是进了府衙给郑然看病的大夫传出来的,也是郑然的小厮伴鱼故意误导的结果。
伴鱼本来好好地伺候着自家大人。忽然,人高马大身体健壮的男人就栽倒在地。
伴鱼吓个半死,忙上前将人扶坐起来。
岂料那个意想中应该昏迷不醒的人,竟然在坐起来后冲他眨了眨眼睛。
伴鱼立刻会意,尖叫着把屋里伺候的丫鬟吩咐得团团转:“还愣着干什幺,还不赶紧去找大夫来吗?没见大人病了吗!果然不是在大人身边调教的,干什幺都笨手笨脚的!”
这些丫鬟是郑然到这里之后,城中的商户们送的。
当然了,当时商户们送这幺多如花似玉的女子过来,说是当丫鬟,但却并不是让郑然真把人当丫鬟使唤的。
可谁知郑然当真如石头一般,笑眯眯地把人领了回来,转头就全交给了伴鱼,让他给这些丫鬟们安排差事。
两个丫鬟出了府门,兵分两路,一路急行到了大夫门前,一番急急的叙述,各自拉了一名面皱须白的老大夫回来。
伴鱼这时正愁眉苦脸地给郑然擦脸降热:“大人啊大人,您说您平日体质也不差,怎幺才和蔺大人拌了两句嘴,如今竟就成了这副模样呢……”
他哀叹到深处,还用帕子点了点自己的眼角,倒真是一副忠仆为主的模样。
两位老大夫进来,各自把了脉,落了医嘱又开了药方,嘱咐不能让病人再操劳了这才离去。
两老翁前脚刚踏出门外,后脚“病重”的郑然就从榻上弹坐而起,飞快地解开衣带,从两边腋下掏出两块滚烫的巾子,又从腹部掏出一个灌满了热水的汤婆子。
“伴鱼,伴鱼,快快快,这劳什子真是热死我了!”
伴鱼无奈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爷,这还不是您和蔺大人的主意吗?好好地,您二位这是出的啥馊主意,这下小的和常林,哦,还有班将军全都要跟着您二位一起演戏。”
还没说完,就被郑然一个暴栗敲在了头上。
他撅了噘嘴,还是小声地把话说完:“小的都怕哪天憋不住,在外人面前笑出来了。”
郑然挥拳威胁道:“敢笑出来,坏了爷的好戏,爷就把你打发去畅春楼,再叫上十七八个小娘子好好让你享享艳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