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无边的黑,蒙蔽的不只是光,还有白日伪装的善。
火星从最深的暗处蹿出,腾越一瞬又落在伫立的钢与铁上。
半光滑的金属板反射着那道漆黑的身影。
火光摇曳着,把倒影模糊了又刻画清晰。
桑絮咬着那点着的糖,把黑披风的帽沿拉低了些。
她靠在足够冰冷的金属墙上,任那无情的寒渊夺走她赖以生存的温度。
她把体温降到哺乳动物能及的冰点,掐掉火星时,呼吸也淡了。
嘴里的糖已经酸了。
帝国最新的提神剂———的伪劣版本也不过如此。
点燃它的尾芯固然能提升刺激,可也含不过一刻钟,甜味与辣味便尽数消失。
桑絮数着一二,在甜味彻底消失的第五秒丢掉糖的包裹,打开一盏浮游的霓虹灯,划开全息屏。
她的身份已经注销,网络也没了信号。
一切信息都在数小时前被抹除,只留下了一句话。
【絮啊,看见这条消息的时候,我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你妈已经跑了,你也赶紧自寻出路吧。】
桑絮习惯性的咬了下嘴唇———糖在五秒前被她丢弃,她只咬出些腥味。
远处灯光接连亮起,城市在顷刻间染上虹彩的蓝,奢华的紫。
夜的星河落入地面,带来无数光明,无数阴影。
桑絮的披风吸收着打在身上的光,遮蔽着她渺小的身躯。
她动了动耳朵,收起投影,把植入体粗暴的扯出手臂,丢在地上。
“定位就是这里,搜!”
“那边有动静,快快快!”
嘈杂的人声被金属板折返数次,落入桑絮手中,已不复清晰。
她默了一息,随后擡脚踩碎地上的植入体。
金属漆壳残破在原地,黄的蓝的红的电线发出白色的电光。
血痕随之颤抖,桑絮借着糖尾最后的火星,给自己止了血。
而后她纵身一跃,跳上房顶,踩碎霓虹灯辉。
“遭了!在上面!”
“不愧是兔子,真能跳!谁跟得上她?奖金拿一半走!”
“要你废话,这可是组织悬赏金额第一的目标!抓到她我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桑絮听着她们的话,嘴角稍翘。
她甩出那黑得比人造的星月还深邃的披风。
披风顺着跑动带出的风落在身后,在触碰到那群讨债人的瞬间化作网。
激光武器也在同一时间落到桑絮的身侧。
她轻快的越过每一道危险,不过几秒,就和追捕她的人拉开了距离。
“死兔子,欺负我没长翅膀,有本事下来!”
“这幺能耐躲什幺躲,正面吃一发激光给我看看啊!”
桑絮收起兔耳,摇了下身后的尾巴。
她回过头,听着那群人的谩骂,和她们做了个鬼脸。
“拜拜~慢乌龟们。我娘跑了,我爹死了,这债你们今天是讨不到了。送你们个小礼物,后会有期啦。”
披风织成的网瞬间变红,灼烧的蒸汽冒上屋顶,桑絮厌烦的挥了挥手,不要烟熏到自己的脸。
她倒退着两步跳出了混乱边际,向着这座永夜的地下城深处走。
地下城的一切都是危险的。
方才那一批追债人,不过开胃小菜。
她们桑家曾盛极一时,几乎垄断了联邦的供应链。
如今遭了报应,想要她这个姓的人多,想要她命的人更甚。
无数魑魅魍魉在暗处伺机而动,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地底,水中,甚至被长翅膀的袅种带到天空撕碎———桑絮假设过无数可能的情景。
每一种都叫她灵魂颤抖。
这,可比日复一日的躺在金丝绒铺好的彩宝椅子上,清点着不属于自己的资产,随意挥霍一二,来得刺激多了!
桑絮无止境的奔跑着。
兔子的本能带来轻快与舒畅,不断翻飞的裙摆牵起和煦的风。
人造的星月是紫色的,深海与霞光印在皮肤上,点出层层斑驳。
只有这样的时刻,她才会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当然,太骄傲的兔子终究会迎来属于她的墙。
桑絮忘了地下城的房子构造稀碎。
她一脚踩碎了一间屋顶,落入一座吃人的房屋。
无数双眼从黑暗中睁开,纷纷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来了个小兔子啊……”古老又深邃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更多双腥红的眼吐出嘶嘶的威胁声。
桑絮本能的立起了汗毛,兔耳都要控制不住的钻出来。
“打,打扰了!”她赶紧后退,连着跳上唯一的灯,跃出这她会成为猎物的派对。
桑絮怕那群怪物追上她,找了个自以为隐蔽的地方躲藏。
约莫半个小时后,她松了口气,打开门,悄悄挪了出去。
却始终看不见外界的灯红酒绿,只看见一簇黑。
桑絮捏着尾巴,止着过快的心跳,压低呼吸。
她把生的气息降至最低,粉白的耳朵一点一点,接收着环境的变动。
她的鼻尖却先一步动了。
朗姆酒的甜香从角落幽幽的钻出,带着震撼兔子灵魂的威慑。
这是属于肉食者的信息素。
桑絮提起一口气,不断往墙边摸索。
贴上如常冰冷的墙时,贴合的声音带着房间深处亮起一双眼。
桑絮不禁对上那双眼。
她看见了金色的星,璀璨的钻。
剔透的宝石镶嵌一对瘆人的竖瞳。
漆黑的瞳孔埋葬着无数血与骨,毫不掩饰的攻击性变幻成欲望,扎向白兔娇小的身体。
那是一条巨大的金蟒,有着最绚烂最完美的花斑。
桑絮心跳骤停,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