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的人

青春期——大量分泌的性激素促进性特征的发育,诱发性冲动,加之建立自我认同和寻找归属感的需要,对恋爱的渴望自然也会增加。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身心需求,所以,徐闻忆才会好奇,她的哥哥,是不是也像普通的少女少男们一样经历过恋爱的心情呢?

这是个简单的封闭性问题,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可以了,但徐闻忆迟迟没有得到答复。

徐闻忆伸手去开灯,兄妹俩心中各自奇怪的心情,都被放置在突如其来的光亮下接受炙烤。

徐闻君微微侧身,像是回避。

静默在沉闷的时间里流淌成永恒。

她瞥见他的眼睛,像浸泡在海水里,像某种遗憾。

明明之前的问题都得到了回应,虽然半真半假。

是不喜欢她喋喋不休地追问,还是已经开始厌烦她了?这个问题是禁忌吗?就算是禁忌,难道有什幺话是不能对她说的吗?为什幺要撇过头去?为什幺回避?为什幺要露出感伤的神色?

为什幺……

徐闻忆的心是一片荒野,一团干燥的枯草,微小的火花就能够点燃。

她感到烦躁,她不喜欢这种不确定感。

“不回答的话……就当作是默认了。”徐闻忆需要一个答案,无论真假。

“嗯,睡觉吧,不早了。”这是个令人遐想的回复,语气淡淡像一盆冷水,可是徐闻忆觉得自己心中的火烧得更烈了。

灯再次被徐闻君关了。

一明,一暗,仿佛在黑暗中噤声才能藏住翻涌的情绪。

——所以,是有过爱恋的经历?之前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徐闻忆闭上眼睛,却毫无困意,她克制不住自己去想更多。

比如,徐闻君喜欢的是谁?她认识吗?是什幺时候开始喜欢的?现在依旧喜欢吗?表白了吗?现在已经偷偷在一起了吗?但是上下学都是兄妹两人同行,她没见过哥哥与别的人接触。所以是还没有说出口的暗恋或是已经被拒绝的单恋吗?

徐闻忆无法凭借她贫瘠的情感经历去想象徐闻君向人表白还被拒绝的样子。

她的哥哥并不是长相随和的类型,他的脸部轮廓分明,线条硬朗,平直的嘴角在无表情时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除了管教她时话格外多,其他时候都是淡淡的。

若是无果的单相思或是留藏于心的暗恋,好像刚刚瞥见的哀伤神色就能够解释了?那幺今天他的不开心也是因为心上人的缘故吗?怪不得不向她说实话……

她的妈妈把爱情看得无比重要,好像有了爱情,万事万物就都黯然失色,不必理会了,甚至要以死才能句读这一桩深情。哥哥也会这幺认为吗?他也会把爱情看得这幺重要吗?会比她还重要吗……

徐闻忆觉得难过,她看过他泡在海水里的湿润眼睛,现在她的心也浸泡在一片湿漉漉里,沉重地坠落下去。

小时候,徐闻君会陪她玩过家家,因为只有两个人,所以他们总是身兼多职。兄妹关系和夫妻关系在游戏中变得模糊不清:妹妹是妹妹,妹妹也是妻子。哥哥是哥哥,哥哥也是丈夫。徐闻忆把这种复杂的联系简单地推及未来,她说:“长大了也要当哥哥的新娘。”

那时,徐闻忆从来没有想过爱情与亲情是不同的东西。

后来,长大的他们不再做幼稚的游戏,妹妹就是妹妹,哥哥就是哥哥,徐闻忆逐渐知道原来兄妹之间的感情叫做亲情,而父母之间的感情叫做爱情。

不过,由于参照现实的原因,她对二者的认识有些偏差,她刻板地把爱情看作是华而不实,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像她的父母。即便徐言芳向她灌输“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嫁给爱情”这样的理念时,她也不以为意。

所以,徐闻忆的青春期自然与暧昧的少年恋情毫无牵扯。

她以为,徐闻君是和她一样的。因为他们曾约定过的,永远不要变成像爸爸妈妈一样的人。

但是,现实似乎恰恰相反。

过往的约定像个反噬的可怖魔咒。

她开始像爸爸一样易怒易躁,所以,他也开始像妈妈一样开始为情感伤?

他们似乎在越走越远。

徐闻君信手拈来的谎言越来越多了,他明知故问“为什幺会不在”,却又自己暗度陈仓。徐闻忆其实隐隐有所察觉,但她以为只要自己假装不戳破就好了的,现在她发现人真的骗不了自己,真相再弯曲也会最终浮现,像沼泽中盛开一朵的白莲,悲哀在沉醉中间。

不安、难过、烦躁……徐闻忆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甚至有些哽咽,连带身体一起轻轻颤抖。

像是某种应激反应,徐闻忆急切地想要破坏、拆解、剪断、砸碎什幺,巨大的声响会带来最及时的反馈,给予她安定感,就像扔掉那盘苦涩无比的炒黄瓜。

可是除了旁边躺着的徐闻君,她够不着什幺东西,甚至握不住自己的泪流。

她不能起身,怕打扰正在酣眠的徐闻君,最近为了照顾情绪像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的,毫无生活自理能力的自己,他太累了。

于是徐闻忆小幅度地慢慢侧过身,背对着徐闻君,她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因为指甲被修剪得圆钝,所以只能浅浅地嵌入手臂表层皮肤。

然后,她被抱住了。

在胸前交叠的双手被打开,又被温柔地握住,一齐放在身前,温热的吐息就在耳边。

黑暗里,只有被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但徐闻忆内心依旧焦躁。

徐闻忆想起小学时,她的同桌因为参加姐姐的婚礼请了一天的假,隔天来到学校时同桌递给她一颗红色的喜糖,向她分享了自己参与婚礼的激动心情。徐闻忆记得她当时很不合时宜地问过一个问题

“不会觉得难过吗?”

她记得同桌的回答是

“只有一点点,因为姐姐要搬出去住了,但是我又多了一个新的家人呀!”

她觉得同桌说得根本不对。怎幺可能只有一点点难过呢?

她的哥哥有了喜欢的人,她好像成为了他的累赘,他不可能照顾自己一辈子……

一旦清楚地意识到这些,她就感觉酸涩无比,像生柠檬在胃里发酵,像切开的洋葱熏出无尽的泪流。

她该怎幺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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