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恒刚到,就开始重新整顿行装,带着自己的亲兵直奔万岭夹道去了。
蔺远下了马车,让红乔和凌云先带着蔺云萝上楼,自己则留下来处理后面未完的事。
蔺云萝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掳走,后面还需要管控民众舆论。还有班恒端了土匪宅子,要如何安置俘虏,又要怎幺从这些俘虏手中拿到官匪勾结的证据等等,这些事都需要一一安排交待好。
蔺远一刀了解了那个灰衣人,在他倒进血泊中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人右臂靠颈上的位置有一个青色的印记。
后来,他带着蔺云萝回来,手下追去的护卫检查了那灰衣人的周围,果然又捉住了几个仓皇回逃的人。
护卫们扒下衣服一看,果然这几个人的身上也有同样的刺青印记。
那是本地的地头蛇毒蝎帮的刺青印记。
毒蝎帮在常州盘踞多年,势力盘根错节。
蔺远早就知道他们或许暗中受命于某个高官,才能从一个小小的帮派快速壮大,并成为如今常州的地头蛇,连本地的地方官也不得不避让三分。
他本来收到消息,手下的人查到毒蝎帮暗中阻碍他们的改革变法,放出谣言动摇民心,也查到了毒蝎帮还有一股势力,盘踞在万岭夹道,趁着水患之利,强抢过路的商人和普通民众。
本打算巡查完了受灾的九县,就着手去收拾这帮人的。
没想到他们胆子倒大,自己撞了上来。
蔺远冷冷地想。交代完了后面的事,他又丢下一句:“今日护卫小姐不利的,都自己找常林领罚。”
说完便转身上了楼。
房间里,凌云和红乔已经伺候蔺云萝换了一身衣衫。
蔺远进来的时候,凌云正在帮她沐发。
他脚步不停,进去后对着凌云和红乔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两个婢女依言,屈身行礼过后就退了出去,还给蔺远带上了门。
蔺云萝睁开眼睛,头发湿淋淋的,也没有直起身,就这幺偏着头屈着腰看着蔺远:“爹爹,”她轻轻招手道,“我头发还是湿的呢。”
她将手落在蔺远的眼前,意思是:我的手受伤了,你又把凌云叫出去了,我没法沐发了呀?
蔺远轻轻一笑,将她的手揣回沾不到水的地方,温声道:“她们出去了,爹爹亲自给你洗好不好?”
蔺云萝一听,果然开心了,重又正经摆回了沐发的坐姿。
男人拿起舀水的小木瓢,舀了半瓢水慢慢地往女儿的头上浇淋,一面慢慢地替她梳理发丝,揉走泡沫。
他的动作笨拙而轻缓,没有让蔺云萝感到丝毫不适。
房间里,父女两都没有说话,只有不停响起的水声。
蔺远安静地享受着帮女儿做事,给她沐发的温馨,而蔺云萝则是喜欢爹爹陪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门外守着的婢女二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屋里温馨的氛围。
“爷真好啊,”红乔感叹道,“要是我家里,老爹老娘也像老爷宠小姐这样宠我就好了……”
凌云附和,心中却又比红乔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老爷这般宠着小姐,真真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疼也不够了。
若这二人不是这样的关系,只是普普通通的有情男女,也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可转念一想,她是蔺府的家生子,对蔺远的事知道得再清楚不过。
蔺远那样一个冷心冷肺的性子,如果和蔺云萝真的只是普通的男女,又怎幺会发展出这样一段关系?只怕爷连看她一眼都不会。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血缘的牵绊,才叫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这唯一的一点骨血。
继而才又发展出这样一段匪夷所思的爱恋。
不管他们先是父女,再是情人,还是蔺远先存了那样的心思,才意识到这是他唯一的女儿,都已经改变不了两人私下那已经突破了人伦的关系。
念及此,凌云叹了口气:不论如何,但愿之后少生波折吧。否则真不知蔺家会引起什幺样巨大的震动……
一墙之隔的里面,满屋的温馨静谧还在持续。
蔺远一边用指腹替女儿轻轻地按头皮,一边问道:“是这样吗?之前爹爹见凌云他们是这样给你弄的,爹爹这样弄对吗?”
蔺云萝正面往下附,面朝着满盆的水,头伸进了水盆当中。
许是因为倒着,耳中又进了少许的水,她总觉得听爹爹的声音不是很真切,像是被堵在耳外的那种闷响。
她觉得有趣极了,“嘿嘿”傻笑了一声,直到蔺远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颈,她才记起来要回答爹爹的问题。
“嗯嗯!凌云就是这幺洗的,不过爹爹,言言的耳朵有点痒了,你帮我挠一挠吧。”
蔺远闻言一瞧,原来是他顾头不顾尾,只顾着头顶,却不防那泡沫都被冲到蔺云萝的耳朵那里了。
他的大手捂住蔺云萝的耳朵,舀了一瓢水从上浇下去,一下就将泡沫冲散了。
再一放开,蔺云萝果然能听清声音了,于是她将刚才的发现分享给蔺远。
她这幅得意的模样,蔺远简直爱得不行,嗔她道:“傻样儿。”
沐好了发,蔺远又伸进水中洗净自己手背上的泡沫,这才拿过椅背上挂着的干巾给蔺云萝裹干头发。
他从没做过这种事,手脚也并不麻利。
蔺云萝满头乌丝挂满了水,刚一擡头,发丝上的水就顺着流了下来,把刚换好的中衣浸了个透。
她扯起中衣上湿的那一块,擡头看着蔺远,道:“爹爹,头发把衣裳弄湿了。”
蔺远手忙脚乱。
放手吧,干巾就要从女儿的头发上掉下来;不放手吧,发尾顾不上,还在淅淅沥沥地往女儿身上滴水。
他沉吟片刻,认真地道:“不然就先湿着,爹爹先给你裹了发,再给你换一身干爽的中衣。”
蔺云萝大力点了点头,放下了湿掉的那一块,转而重新看向面前的爹爹。
虽然才和爹爹分开大半天的时间,但她总觉得爹爹好像有些变了。
看了半晌之后,她柔软的手心忽然贴上了蔺远的下颌。
“今天爹爹的胡髭长长了,扎手了。”
蔺远一愣,拉下她的手,用自己的唇去贴她的手心:“扎疼言言了吗?爹爹待会就剃掉。爹爹今天太担心言言了,心一痛它就长长了。”
蔺云萝软软地挂在男人的脖颈上,撅起嘴,一口一口轻轻地往蔺远的胸口吹气。
“爹爹乖,不痛了哦,言言吹吹。”
明明是没有什幺力道的吹拂,蔺远却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吹到震动。
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正在紧紧地攥着他的心脏,催促他要赶紧,要立刻,抱紧自己这点唯一的骨血,并牢牢地将她护在怀里。
父女交融。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