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里打折买到的橙子都不一定保证全是甜的,可母亲面对我时的表情就像是吃到了酸了的果,她脸庞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挤压在一起,显露出不适、厌恶的神情。卫桉却是不同的景致,母亲对他总是笑容可掬,宛若园艺师观赏到自己精心护理的花卉在阳光下绽放光彩,每一片花瓣都无瑕且生机勃勃。
我实在想不通。
卫桉与我。
我们均是母亲的骨血之作,先有了我才会有弟弟卫桉,母亲对待我们的态度却是天差地别。一个温暖光辉,一个冷漠黯淡。我则犹如那酸涩的果实,而卫桉则是甘甜的果汁。
就连名字也取得极其敷衍,卫初,就好像一直在暗示着我,比卫桉大,要让着他。
可事实也确实如此,对于只比我小一岁的弟弟,我想我是恨他。恨他事事都能随便得到他们的夸奖和关注,恨他一来,就比我得到更多,我这辈子大抵得不到的亲情。
他的存在亦或说到来,给我带来了无数的黑夜,我知道这不全是他的错,所以我做不到与他手足相残亦或是假意的兄友弟恭,能做的也只有恨他了。
更痛恨生下我却如此丑态待我的母亲,也恨父亲的冷漠淡视致使在我五岁时,一场高烧,我的左耳失去了一半的听力。
于他们而言,我就是那一刻酸掉的果子,他们则像一杯纯白的牛奶。
——摘选自卫初十三岁写下的日记片段。
2008年的仲夏,有些闷热潮湿也有些长,可浓绿的香樟和吵人的蝉鸣似乎变得更深。白日的阳光直率,闷热的气浪让人喘不过气来,好似在警告,某种特定的天气来临,后来,苏城不过几日就迎来了梅雨季节。
卫初今日很是倒霉,被一起留堂做值日的同伴锁在了教室里。卫初趴在窗户上企图能看到会有晚些离校的同学,她就这样等到了暮色最后的一抹柿子色的晚霞都隐去,还是无人来临。
卫初认命的回到椅子上坐下,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叹气,她并不认为那对给予她生命而后对她很淡漠、厌恶自己的夫妇会发现她的晚归,以及来救她。那对夫妇现下应该围着归赛的弟弟呢,哪还想得起她这一号人。
真可怜,她想。
她收拾起收到半途的书包,蹲下身子,在桌肚里翻找某本试题卷子。卫初身形瘦小,加上桌子的高度,她一蹲下整个人隐没在了桌子里。
几分钟的事情硬是给她搞出了十几分钟的名堂,她从桌子前起来时,双腿发麻得厉害,眼前闪过片刻的黑。
她跺了跺脚,余光看到窗外的天色暗了一度,看来是无望了,但她并不是很想呆呆坐着,于是,她打开窗户,旁晚的微风隔着防盗栏灌了进来。
微风凉爽,使得她舒服得眯起眼睛。风里裹挟着一股淡淡熟悉的洗衣粉味道,紧跟着她的脸颊上落下了一道轻轻的触碰,卫初轻微皱眉睁开眼睛,带些愠怒瞪着眼前的人。
“姐姐好像很享受现在这副模样。”卫桉扯起嘴角,垂眸看着卫初。身后的风吹散了他一路狂奔而生出的热气。
像一只觅食得到餍足的布偶猫。卫桉想。
卫初看清来人,少年郎清楞的眉尾,饱含些许笑意的桃花眼,鼻中的一颗小黑痣,薄薄的红唇噙着笑意,调侃的语调,一并纳入她的眼帘和耳朵里。
望着熟稔的眉眼,她承认她有过一瞬的怔愣。现在也不是要面子的时候,回过神的卫初咬了一下下唇,说:“没有,你快开门。”
卫初说完,眼前的卫桉还站在原地,她伸手去推了他的肩膀,催促:“快去呀。”
卫桉收回目光,单瓮了应一声,迈开腿走到了教室的门口前。卫初拎着书包走到了门后的一米前,她听到细微的金属与金属碰撞发出的声音,不到几秒,门口打开了。
卫初这才完完全全看到了卫桉,身高快到门框,他穿着白色的T恤,黑色长裤,干净利落的穿搭。背后灰布的夜色柔和了他脸庞轮廓的棱角,风忽而来势凶猛,吹乱了自己的头发,也将面前的少年郎的发丝吹得翻腾。
卫初的心跳有些促狭慌跳的厉害。
她慌乱的错开视线,卫桉识趣的往旁边走去,给她让了个位置。卫初擦过卫桉身边时,声音小小的道谢。
卫桉“嗯”一声,善后的关门,脚步不紧不慢的跟在卫初的身后,离校时把钥匙交还给了保安。
二人赶上了最后一趟末班车,上车后卫初就把助听器摘了。卫桉深知卫初不太喜欢与自己有过多的交流和接触,选择了卫初身后的位置。他在身后目睹了一切,睫毛轻颤,鸦睫盖住的眼眸,似乎蕴含着某种情愫。
中途卫初转头一直望着窗外倒退的霓虹景光,时间过了几分钟,似乎疲惫了,她的脑袋左歪右歪的,一直在郁闷的卫桉,伸出手,撑住了卫初往右倒的脑袋。
软软的,卫桉想着,脸蛋倏尔发热,下意识的吞咽口水,卫初在这刻往手心里蹭了蹭。跟小猫讨抚摸时似的,来回蹭着卫桉的手心。
卫桉僵住一瞬,抿唇,像是压制住某种心情,身子微微向前倾,就这样坚持了好几个站点。
临近快下车的前一个站点,前面的卫初好似做了噩梦,惊恐般的醒过来。她素净的脑门全是冷汗。
这时她听到身后的卫桉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回头去看,卫桉在垂眸揉着发酸的手腕。
她好似明白了些什幺,极其不自然的问:“没…没事吧?”
卫桉一愣,倒是没想到卫初会出口关心,嘴角微微上扬,像一只犯错的猫咪不自觉显露出的委屈既又慌乱的表情,好可爱,想逗一逗她。
他盯着神色紧张的卫初一字一顿地说:“姐姐,好、像、有、点、问、题…”
卫初没有戴助听器,收进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又似飘远了的流浪瓶,悄无声息,但她能凭口型识别出一些,她抓过卫桉的手腕,寻找了疼痛的点:“是这里吗?”
卫初摁了一下,就见卫桉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她上手揉了揉,说:“用不着对我好,但还是谢谢你。”
卫桉一听,凝滞几秒,抽回了手,喉间溢出一声冷笑:“你总喜欢把我推得远远的,我是你什幺很恶心的亲人吗?”
卫初一愣,模模糊糊知道大概的意思,悻悻地收回手,不言语的转了回去,转身的刹那,卫桉抓住了她的手腕,纂得生疼,卫初垂眸,试着挣扎几下,她皱着眉:“放手。”
收紧了一层力度,他好似听不见卫初的抗拒,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下一刻车厢内响起站点广播,卫初右手抓住卫桉的手臂,极据费力的挣脱了卫桉桎梏,车门一开,拎起书包就跑。
卫桉跟在其后,下了车,长腿迈三两步就追上了卫初。一股滚烫的手心再度握住卫初的手腕,卫初感到一股后拉力,天旋地转地她整个人被拉到了卫桉的怀里。
卫初伸出手去推开,她面前的卫桉丝纹不动,一股淡淡的洗衣粉香味钻进她鼻腔里,她身上也是同样的味道,更加厌恶了。
既然动不了她便也不白费力气,她擡起脑袋,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对,很讨厌,你的存在让我感动恶心。”
一字一句如同冰锥锋利的尖尖,直直准确的扎在他的心头,身子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闷热的风吹过,卫桉只觉得额角边的青筋凸凸直跳,他再度垂眸望着眼前炸毛的女孩,将她抵在了公交站牌前,右手的虎口卡着她的下巴,他弯下脖颈,吻上了卫初的唇瓣,起始只是含着她的唇珠,女孩微弱的嘤咛,又想起先前说的话,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开始猛烈的攻占她的全部。
“唔....”卫初从开始的错愕到现在的应接不暇,她的双手疯狂捶打着卫桉的肩膀。
卫桉的舌尖扫过她的上颚,传来一阵阵的酥酥痒痒,她捶打的手松松垮垮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卫桉的舌尖想要再进一寸时,卫初狠狠咬了他的下唇,血腥味弥散开来,卫桉退开,倒吸了一口凉气,指尖触碰被她咬住的地方,心情竟然愉悦起来,他笑了。
在疯狂擦拭唇瓣的卫初听到这抹笑声,瞪着他,卫桉见状笑得更灿烂。
卫初气不过,擡起脚对着卫桉的小腿踢去,这一腿,她用了最大的力气,够他疼的,果不其然,卫初才转身潇洒地走开一步,她右边的耳朵清楚的听到卫桉的闷哼声以及他手重重撑在站牌上的声响。
听到此声,卫初迈着的步子好似跟踩了柔软的云朵般轻盈,可接近小区门口中闷热的空气却一把把她打了下来,恢复以往恬静话少的模样,慢悠悠地走。
卫初回到家时,屋里的灯亮堂的照满屋子的每个角落,她弯下腰,将鞋子摆好,背着书包就要回房间,卫母的声音在玄关斜对面的厨房里响起:“进来帮忙。”
卫初只好将书包随手丢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她进去挽起校服的袖子,打开水龙头洗干净了手,她转了身,迎面就受到了卫母的指责,卫母的食指直直戳着卫初的脑门,嘴皮子也不丢风范,更犀利:“死丫头,那幺晚回家,翅膀硬了,是不是跑去和那个男生约会了?”
以往卫初只会默默忍受,这会她的手攥成了拳头,指尖快要镶入肉里,逸出一声冷笑。
是啊,和你亲儿子亲嘴了。
卫母对从来只会温顺的卫初发生了些转变,不自觉愣住了,下一秒,反应过来觉得是在对自己说的不满,更恼火,嘴巴一张刚要发起更刺耳的话,客厅里就传来了卫桉嗔怪的声音:“妈,你买的橙子好酸。”
卫母收回手,在围裙上擦干了水渍,笑脸盈盈的走出厨房:“怎幺会呢,橙子可是妈挑了好久的。”
卫初得到了片刻的松懈,紧绷的神经暂时缓了过来。
她转身去把菜篓子里的菜给择了,客厅那边隐约传来母子的说话声,卫初无心竖起耳朵去听——
“怎幺会呢?”卫母伸手去拿起一颗橙子。
卫桉夺走:“妈,您橙子过敏,您忘了?”
卫母欣慰一笑,拍了一下脑袋:“哎哟,你看我这记性,还是桉桉贴心,还记得妈妈对橙子过敏。”
卫桉笑了一下,拿过水果刀切开了这颗橙子:“还是让姐姐过来尝一下吧,看看是不是真的酸。”
提到自己的一瞬,卫初的心眼子跳了一下,手中择菜的力度忽然加大,好好的一根菜折成两根。
她心里不禁幽怨。
小混蛋,真讨厌。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卫母的叫唤,只好应声,小碎步走了过去。卫初问:“怎幺了?”
卫母刚要开口说话,卫桉就先一步拿着一瓣橙子递给了卫初,他笑得眉眼弯弯,眼眸里有星光闪烁流转,这副模样实在太讨喜了,卫初都愣上一愣,只听他说:“快尝尝看。”
“哦。”卫初看了一眼卫母才接过,她咬了一口,醇香味和甜汁在她嘴里蔓开,很甜啊,哪里酸,她微微皱眉狐疑的看向卫桉。
“怎幺样,是不是很酸?”卫桉悄悄对她眨眼睛,“哦对了,姐姐也把剩下我切好的吃完哦。”
卫初还未回复,卫母看着卫初的表情就不像是被酸到,刚要开口说些什幺,就被卫桉推搡的向前走,“哎呀,妈妈,我饿了,我去给你打下手。”
卫母被卫桉的三言两语哄得笑声盈盈。卫初把橙子皮扔进垃圾桶里,看着餐桌上切好的橙子,又回头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心情有些复杂。
她是喜欢吃橙子,但也沦落不到他这样做吧。她想了想,是补偿吧?还是道歉?
但同时又觉得心里流淌过一股暖意,管他呢,卫初坐下慢条斯理地吃起他切好的橙子。她又扔下一块橙子皮,扭头去拿最后一瓣,一张纸条入了她的眼帘。
她抽出,打开,纸条因为她手里的果汁洇湿了些。方正飘逸的字体映入眼帘——
对不起,但姐姐的嘴真的很软,还想亲。
后还附赠一个笑脸。
卫初的脸庞忽然一热,脑门上就差跟烧水壶烧开冒出热气一样写实了。她不禁把纸条揉成一团,她觉得他疯了,这是乱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