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学霸穆同学

高考结束填志愿时,穆晏星有一个极其平凡的想法,那就是离C城越远越好。

哪怕他是独生子,而父母对他含辛茹苦,且年事渐高。哪怕本地和邻近城市就有他曾经心仪的学校。

但他还是宁愿报得越远越好。

因为,他想,许穗岚的手只拢得住C城。

只要跑出这里,他就能获得新生。

穆晏星的高中在七中就读。

七中的生源良莠不齐,好坏都有极端,好如穆晏星,年级第二,长得白净又斯文,性子也是安静内敛,不招事,也不惹人,很叫老师放心。

坏如许穗岚,倒数第一,一双吊起的眼总是散漫地飘来飘去,定在谁身上就是一股凌人的压力。而许穗岚是出了名的有钱,她好像天生就爱四处招惹,等高一时酿出祸来,老师正想抓她典型,她母亲就给学校捐了一栋楼,又投资了一套实验设施,学校管理层就此让老师们对许穗岚的一切言行不闻不问。

可有些事过了头,老师们还是要管的。

许穗岚竟带头聚众围殴!还有十多个学生参与!还好受害学生穆晏星没有真出什幺事。校方头疼了几天,分批处理了几次,才最终把许穗岚和穆晏星单独叫来。

此时办公室里站了师生几位,八班的班任站在实验班班任侧后,看看低着头的穆晏星,又瞅瞅两手插兜的许穗岚,老师们还没发话,许穗岚先开了口。

“怎幺啦老师,还要问责我呀?”

实验班班任吐了口气,瞟了一眼紧绷着一言不发的穆晏星,问许穗岚:“聚众围殴,群体霸凌!你这次闹成这样到底心里有没有点数?啊?”

许穗岚笑了。

“哎呀老师,前头那些人不是都承认了嘛,再说。”她撇过头打量着穆晏星脸上蹭破皮的伤口,“不是我带头的啊,怎幺能算到我头上啊。”

实验班班任发了火:“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威胁人的手段吗?!穆晏星上了高三后身上就大伤小伤不断!没有你煽风点火好好一个学生能被害成这样吗!?”

许穗岚仍是口风闲闲:“你怎幺这幺关心穆同学啊老师,年级第一那女生好像家里挺贫困吧,学校奖学金太少啦,老师你有没有给她多争取点呀?我可以带头哦。”

死猪不怕开水烫!又想用钱摆平!

实验班班任的火气冲顶,他恨铁不成钢地转看着从头到尾都不开口的穆晏星,看他这时才终于擡了头,露出黑框眼镜下一双无波黑瞳,一只眼睛还带着淤青。他的声音有些低,咬字却很清晰。

“张老师,我也希望奖学金可以增加。”

他说完又低下头去,看鞋边和裤脚没搓下来的泥印,他鼻端现在还隐隐缭绕着草坪修剪过后猛烈的草腥气,学校的绿化地总是维护得很好,只是刚浇过水的绿草下泥地湿软,草腥气与湿泥相混,又交杂着夏日时人群重叠的体味,里面还有一丝丝许穗岚的香水气味,若隐若无,让他想吐。

也有可能是被踩进草地时腹部被踢中了吧,他分不清那欲呕感的来源,索性不去想了。

实验班班任有火也只能忍,苦主对暴行避重就轻,始作俑者吊儿郎当,又有一个是非不分的有钱母亲。就算知道许穗岚脱不了干系,她也确实不是这次聚众围殴的主谋,实验班班任只好让他们滚,转头去训八班的那个实习班任。

穆晏星听得到许穗岚先出了办公室的门,他落后她五步远,跟在她身后出去。办公室外的同学看到许穗岚的身影,看她神情就知道又是轻拿轻放,走廊上响起一阵不小的欢呼声。

实验班的班任应该也听到了,他的训斥声都顿了顿。

穆晏星想,张老师应该很恼火吧……大概不会再管他了。

不过一旦想明白在这所学校,所能触及的求援都不过是无用之功,穆晏星就放弃了。

他微擡了头,扫视四周,那些欢呼的男生都在注视许穗岚,她在欢呼中像个领袖,带着笑和亲近的女生打招呼。

他其实明白那些人的心思。

他们受许穗岚的吸引而来,跟从她欺凌自己,却不像许穗岚一样,许穗岚只是喜欢看他受伤的模样。他们追捧的是许穗岚的母亲所展示出来的东西。就像现在这些因暴行被轻拿轻放而响起的欢呼声,都是对金钱所带来的权利的赞美。

在这所学校,教师的权威早就被许穗岚踩在脚下,无人可以真正地责罚她。这是许穗岚的特权,即便这是不能被他人分享的特权,却可以通过拥护许穗岚,去无限地靠近那种权力。

穆晏星看了很多书,他很清楚地知道。

从高三开始,他已经被打了太多次了。

一开始是许穗岚,她好像很喜欢他狼狈的样子。许穗岚不在的时候,打他的人又多了几个男生,男生的数量也会增加,就像这一次,十几个人围堵着他,像猫捉老鼠一般戏弄着他,再不紧不慢地进行殴打。

穆晏星只能咬着牙承受。

他已经能很熟练地保护自己的要害了。那些男生打他时跟许穗岚不一样,男生们打人没有分寸,时常打至中途就开始失控。这次也是一样,他们打得上头,把他提起来让他跪着,他挣扎了起来,一旦腹部没有防护,他的内脏很容易因外力击打而流血破损。

许穗岚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模糊的视线里看到许穗岚发现了淌着鼻血的他,她好像愣住了,停在了原地。

穆晏星头一次对许穗岚生出了希望。

他头一次肯定了自己的身份,肯定了自己是许穗岚的东西,祈祷着许穗岚能为他冲冠一怒,把他带走。

至少让他可以只挨许穗岚一个人的打。

他从没对许穗岚提过自己目前的境况,他只觉得许穗岚和他们是一丘之貉,不会有分别。可此时穆晏星承受不住了,他受不了脏器破损、身体真的被殴打残疾的可能。

此时此刻,穆晏星愿意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紧盯着许穗岚,那几个男生也发现了她,有些紧张地停下,像迎接国王的士兵一般,用目光迎着她走来。

许穗岚停在穆晏星跟前,蹲下来看他眼泪和鼻血糊满了整张脸,她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看着他。

“打得这幺凶啊。”她的口吻是浑不在意的调笑,“把他弄得好脏。”

这句话飘进穆晏星耳朵里的一瞬,他就懂了许穗岚的意思,她对眼前这幅场景饶有兴致。

穆晏星明白的一瞬间,突然崩溃了。

他猛地避开了许穗岚伸来的手,疯狂地挣扎扭动,粗哑的嗓音咒骂着许穗岚,也咒骂她的有钱母亲,他声嘶力竭地诅咒她和她妈妈都下地狱。

“你有一天会不得好死的!你死了你妈就是罪魁祸首!你们都不得好死!!”

他那时是这样说的。

第二次被许穗岚堵住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许穗岚是真的很喜欢打他。

她会笑,眼睛也微微睁大,瞳孔里能倒映出外界的光,显得她的双眸极亮,带着好奇探寻着他的全身。她的一切生理特征都在表明她的兴奋。

她每次打他时,都不会例外。

除了这次。

就在他咒骂出口的下一刻,许穗岚的笑容消失了,她站了起来,半阖了眼睛俯视被摁压在地的他,她眼中那些光亮都被掩去,她的拳头和脚底再落下来的时候,他奇异地感受到了区别。

她现在的殴打,是真的发怒了。

那十几个男生有想要参与的,被同伴了扯住了步子,他们都不太敢靠近现在的许穗岚。

他们等着她发泄完怒气。

穆晏星感觉自己的内脏可能真的出血了,喉道里的血腥气反涌上鼻腔,鼻端是随着拳脚飘来的许穗岚的香水味道,还有泥土和草腥味,他快吐了。

许穗岚突然停下了拳头,穆晏星模模糊糊地想,她总是这样见好就收。

“骂我妈妈这种话。”她又蹲了下来,扯住他的衣领,逼迫他后仰的头颅凑近她的嘴唇,许穗岚的声调拉得很平,那双吊眼紧紧盯着他,“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

穆晏星不由自主瑟缩着,那一瞬因崩溃而爆发出来的勇气突然消失了,他避开她的视线,颤抖着点了头。

许穗岚掐住他嘴角的伤口,捏到渗血,穆晏星疼得皱眉,咬着嘴不敢再说什幺。许穗岚才终于又笑了,渗出来的血沾染上了她的指尖,她漫不经心地在穆晏星领口蹭了干净,放开了他。

下一瞬穆晏星就难以自控,把腹里酸水吐了满地。

远处被三两男生阻拦的老师们终于跑了过来,看着躺在地上呕吐不止的穆晏星,看他身上泥土和血迹混杂的狼狈情形,勃然大怒,将没有跑走的所有人都记了下来。

这才有了今天这幕。

前头的许穗岚停了下来。

穆晏星有些警觉地回神,迎上许穗岚转头望来的目光,她说:“要上课了吧。”

穆晏星绷着身子。

她紧接着就凑了上来,捏住了他的耳垂,揉捏往上,轻抠他耳廓上的痂。

注视着他们的人又发出了些起哄声。

穆晏星的身体轻抖着,脑中却还冷静地想,也许还有嫉妒的注视吧,可许穗岚不管其他围殴的男生的下场,而只有许穗岚有不被处罚的特权。

也许这之后他的处境会变得好一点。

“别害怕啊。”许穗岚的声音轻柔柔的,“这次确实玩得太过火了,被叫进办公室也没办法的嘛。”

“你很乖哦。”她抠掉了那块痂,未完全愈合的痂和皮肉剥离的一瞬间,穆晏星的背微弓了一下。

他怕她强拉他去逃课。

所幸她下一句是:“上课去吧,穆同学。”

穆晏星不由自主便放松了一瞬。

许穗岚看得分明,笑声里有几分取笑的意味,也觉得他可爱,目送他姿势怪异地进了实验班。

最后聚众围殴还是让许穗岚和那十几个男生背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处分。

她母亲再次给学校提了奖学金,又投资了校医室后,她身上的处分降成了最轻一档,但不能取消,这是校方的底线了,聚众斗殴的风气不能被纵容。

男生们求着许穗岚把他们的处分也降一降,许穗岚只是阴阳怪气地笑:“借着我的名头打了人,就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呀?我又不是什幺慈善家。”

而老师们责骂她败坏风气、影响不良,许穗岚全都当放屁,这处分背着她心情也不太好,她多无辜啊,她又没鼓动别人一起打穆晏星。那些闻风而来的都是些心思不正的,她妈早就告诉过她男人拜金得厉害,她也看出了那些人是想借着打穆晏星来讨好自己,只不过她喜欢看穆晏星被打的样子,也不在乎是被谁打的,所以才不计较。

许穗岚在学校里的威名有了一点瑕疵,但许穗岚在学校的举止言行不是为了出名,她只是随心所欲惯了,她妈有能力,乐意她当一辈子的妈宝,她也就无所顾忌。少了些男的作秀邀功,她也舒心。

那次围殴后穆晏星也乖巧多了,许穗岚再去堵他,他不再尝试反抗,也不再口出咒骂,她每次看着心情都好。穆晏星多可爱啊,长得白净又秀气,掐一下就能有红印,眼睛里噙着泪的时候会死死抿住嘴,如果那时候鼻血流下来,染红他的唇缝,像个小姑娘,那样子比平常更可爱。

她偶尔去实验班外面转转,看穆晏星全神贯注刷题,她不会在这时候叫他,许穗岚喜欢穆晏星学习好。她第一次注意到穆晏星就是在学校的三好学生榜上,他是年纪第二,在三好学生榜里也是第二,他好像永远竞争不过那个第一名的小姑娘。

有次模拟考出了排名,他还是差第一名二十分,站在走廊没人的楼梯口悄悄抹眼泪,许穗岚当时就在楼上,坐在楼梯扶手上咬棒棒糖,探着身子看他抹泪的手下粗鲁,眼眶和眼尾都发红,抿着唇一脸严肃地拍了拍脸颊,只是拍了两下,不轻不重,许穗岚就眼睁睁看他白皙的双颊红了,她登时咬碎了糖,穆晏星抹泪的样子在她脑里循环了一天半。

许穗岚一开始想得很单纯,她想看他哭,想看更多。

只是穆晏星好像也奉行男儿有泪不轻弹,她堵了他两回,他还不耐烦,她只好给了他一拳,他肚子上的肉有一点软,看向她的神情也不可置信,她又给了他第二拳和第一脚。

穆晏星半跪在地上,手里的教辅卷子撒了出去。第三拳的时候,穆晏星的眼角就溢泪了。他会问许穗岚为什幺,也试着反抗,最终只能被许穗岚踩在脚下,发出细细的呻吟,脸上因为羞耻和不安涨得通红,许穗岚用鞋撩开他的上衣,他的肚皮一样白皙,红了一片,已经有点发青。

许穗岚满意了。

她观赏了一会,发觉自己又没有满意。

她想继续。一次不够,她还希望更多,她对穆晏星充满了兴趣。

于是就继续到了如今。

围殴处分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墙上的高考倒计时只剩一个月,穆晏星还是万年老二,许穗岚保持倒一。她妈妈问她高考毕业后想去哪里,许穗岚没什幺想法,想着先随便玩几年也可以。

反正国外的大学都能随便去。

她全然一副闲散氛围,呆在学校也只有影响他人心浮气躁的份,干脆出去玩了一圈,高考前夕才回来。等到出成绩,果不其然落榜有名,倒是省了她填报志愿的劲。直到各大高校开学季,她玩到乐不思蜀的脑子才突然想起什幺,随口叫人查了穆晏星的志愿。

“X大学?”

许穗岚有些惊讶。

X市可是网购都不包邮的偏远地区,穆晏星成绩很好,怎幺会报那幺远?

她旋即就明白了,笑了起来:“哎哟,真是……”

她本没想着还继续对穆晏星做什幺,她妈妈的能量也不至于大到能让她把手伸得那幺长。

可他竟然畏她如虎诶!

连一线二线的好大学都不敢去,跑去了十八线开外的偏远城市诶!

他竟然为她牺牲了这幺多!

许穗岚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爆笑起来。

天呐,他为了躲她这样费尽心思,这让她怎幺好意思放过他?

X市是一个不通地铁的小城市,X大学又在郊区,最近的商圈也需要坐四十分钟的公交车,商圈是近两年X市新开发的,穆晏星就在商圈的培训机构里当兼职的补习老师。

他人很清瘦,长得白,浑身一股书卷气,平常话不多,刚入学时班上的老师问他们为什幺选择这里,班上的外地人里只有他是第一志愿。穆晏星早就引起了一干同学和同事的好奇。

可他不爱跟男生打交道,又完全不近女色,太过孤僻的性格也会叫人排斥,开学刚刚一个月,他已是孤军。

所以许穗岚站在他宿舍楼门口东张西望时,穆晏星下楼梯的脚就那样定在了原地,路过他的舍友和同学只是奇怪地看他一眼,就走了过去。看到状似等人的许穗岚时,也只是瞟过一眼这个漂亮女生,艳羡一下她等的人。

穆晏星本以为他们不会再见了。

高考前一个月许穗岚就不再到校,直到填写志愿都风平浪静,穆晏星跟老师打听过,许穗岚根本上不了国内的大学,她大概率会去国外。

可她现在出现了。

她来抓我了。

穆晏星想,逃也没有用了。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迈出下一步。许穗岚在此时收起了张望神态,一双吊眼精准地捕到穆晏星的身形,穆晏星眼看着那双眼弯了起来,她笑着朝他招手,唤他的口吻亲密:“穆晏星!”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甚至想转头跑回宿舍,可当他看到许穗岚嘴角的笑收起了一些时,他还是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没事的,他安慰自己,许穗岚家里的手没办法伸这幺长。

他沉默地站在许穗岚的面前。

“干嘛啊,老同学见面不好好打个招呼吗?”许穗岚有点不高兴。

“……好久不见。”

穆晏星嗓眼发干,他没有问你为什幺来这里,理由他心知肚明,他早该知道许穗岚不会放过自己。

许穗岚又笑:“这小地方的大学还挺不错的呀,你来了这幺久熟了没?带我逛逛吧。”

她颐指气使的,穆晏星半垂着头受了,他没有说我接下来有课,他猜得到如果说了许穗岚的回复会是什幺,她不会在乎他的学习的。

穆晏星带许穗岚逛了一下午X大学。

X大的绿化做得很好,有大片的湖和绿化带,穆晏星想避也避不开。走过湖上桥的时候,走在他侧前方踢着腿的许穗岚忽然回身,幽幽道:“穆晏星,你落水过吗。”

不像是疑问句。

穆晏星几乎瞬间后退了一大步。

许穗岚紧跟着大笑:“看你吓的!”

她走过来拽起穆晏星的衣领,不允许他再拉开距离,这样走了一段才放开。已经靠近男生宿舍楼了,楼后有一个巨大的垃圾箱,异味已经清晰可闻。穆晏星正想带着许穗岚走远,被许穗岚扯着衣领摔在了垃圾箱后面。九月末的X城还有热意,穆晏星仍穿着夏季的薄衣,后背被地上的石子剐蹭了一片,疼得他眼角渗泪。

他下意识就想爬起来逃跑,他已经很久没被打过了,却被许穗岚用一条腿顷刻压制,她的膝盖顶在他的胃中,四周臭气哄哄,他干呕了一声。

“唉,习惯一下吧,没办法的嘛。”许穗岚无可奈何地叹气,她也忍了一下午,实在忍不住了。本来见不到人还不觉得,可一看见他,想要他哭的欲望就汹涌而至,根本无法抵抗。

何况他还这样逆来顺受呢。

现在被她顶着肚子,也只是垂着眼睛微微发颤,可怜可爱。

她也有点嫌周围臭,但还是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又捏了捏:“穆同学有没有想我呀?”

许穗岚用劲不大,穆晏星脸上却火烧一般的疼,他没有动。以往的经验早就告诉他,如果他动一下,她必定会一改现在温柔蜜意的口吻,一拳打向他。

他第三次被她打的时候就知道了,她喜欢看他像个破布娃娃。

可生理上的疼痛和刻在心里的恐惧还是难忍,他的双眸渐渐蕴起潋滟水光,他抖着嘴唇,还是忍不住求她:“你……你放过我好吗?我这样的人……把时间花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浪费啊……”

他都上了大学了,有了份兼职工作,即使人际关系还无法处理得当,但只要她不出现,他的人生是有可能向上的。

泪水从他的眼里滑落,他哽咽着:“求你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求饶。

许穗岚也不是第一次给他答案。

她微眯着眼,轻轻抚去他的眼泪,微湿的手指抚摸着他的皮肤,穆晏星的耳朵也被揉捏着,她的声音在揉捏中变了形:“不行哦。”

她笑着:“我发现我喜欢你呀,穆晏星。”

“所以不行哦。”

穆晏星沉默了一瞬,臀腿使力要挣脱出来。他从高考结束的那一刻就开始跑步锻炼,他只求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我就说你肚子有点硬了呢。”许穗岚压制他仍是举重若轻。她从小就跟着妈妈请来的教练学泰拳和自由搏击,穆晏星那点体量,她根本没放在眼里。

她压着喘着粗气的穆晏星,语调轻松:“别挣扎啦,楼上有人拍了视频哦,稍微运作一下,[高校男女垃圾桶旁苟合]的视频就能火爆你的学校学生圈哟,影响会很恶劣吧。”

她看着穆晏星睁大的双眸,笑着继续:“再稍微运作一下,就会变成你被我这个富婆包养,玩很多不堪入目的夜晚小游戏哦,声誉和品德就双重败坏啦~”

“再再运作一下……”

“不要……说了。”

穆晏星颤抖着,吐出的字眼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了个干净,他知道许穗岚说的都会是真的,她妈妈溺爱她没有底线,她有实现这些威胁的能力。

他忍不住擡起一只手捂着眼。

“……你想要我怎幺做?”

许穗岚捉着他的手腕拉扯开,看他双眼紧闭也不管。他被扔在地上时手肘也有蹭伤,腕侧还有几粒小石子嵌了进去。许穗岚欣赏了一下那处的血红,耐心地给他一个一个挤出来,看他又疼哭了,半睁着眼睛不去抹,她满意地看了眼,才轻飘飘道。

“你退学就好啦。”

他惨笑一声:“不可能。”

许穗岚笑了笑。

“没事呀,我不逼你。”

她慢条斯理起身,却不让穆晏星起来,仍是一脚踩着他的肚子,感叹了一句:“真的有点硬了诶,还是软点舒服。你别锻炼啦,你自己明白没用的嘛,你那幺聪明。”

穆晏星没有回话,许穗岚踢了他一脚,也不跟他计较,笑着跟他拜拜:“明天见啦穆同学~”

踢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穆晏星半晌才爬起来,他脑子乱成一团,不知道怎幺办好。

许穗岚在时他说不可能,可许穗岚走了,他却觉得只能退学了。

他受不了高三那段日子在大学重来了。

他也受不了许穗岚说的那些后果,她现在来了X市,她有大把时间可以继续折磨他。即使今天所谓的视频是她胡诌的,以后她也有的是机会和能力去拍。

如果真的被她拍了……

他不可能承受得住的。

入学一个月,穆晏星突兀退了学,连带培训机构的兼职也辞了,他联系过家里人说要跟老师做课题,要长期进深山里考察实地,联系完就换了手机号,揣着身上存下的钱,又是坐大巴又是请人跑长途,尽力避开被许穗岚查到行踪的可能。他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甩掉许穗岚的阴魂不散,他总得试试。

他最终停在了一个县城。

L县位属南方,他已经尽可能跑得够远了。如今穆晏星只是高中毕业,找了份奶茶店的全职做着,一个月两千八的工资,奶茶店不需要他的身份证,实际上只给他两千,穆晏星又找了不用身份证的老旧房子,跟人合租。他拼命节俭,过得像苦行僧,身体又瘦了许多。半年过去,他一如既往的白,却没有以往那样好看了。

穆晏星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活着的意义是什幺。

他只能想——至少他真的甩掉了许穗岚。

也许再过一年……再忍几年,也许许穗岚就忘记了他,他就可以过上自己的人生了。

此时已经接近年关了。

节假日时奶茶店也会给一点奖励,虽然只有一百块,但放在黑工穆晏星身上,还是要打折扣的,店长只说今天给穆晏星两杯饮品免费。

而且今天只有他一人上工。

穆晏星抿唇接受了。

他戴着口罩做饮品,只露出一双眼的时候还是能与当初相比的,他消瘦的手指拨弄机器时,也有些手控的顾客暗暗赞叹他。穆晏星不为所动,他所有的心绪都不能再被外人所牵引了,他逃离了许穗岚,就再也不会哭,再也不会恼。

而笑,他已经不记得他什幺时候笑过了。

店内播报着有新的外送订单的语音,穆晏星背过身往杯子里灌冰,身后吧台传来一声指甲敲打台面的声音。

穆晏星不假思索地转身。

“欢迎——”

他的下半句被掐在了嗓子里。

许穗岚戴着毛线帽,对他笑了笑:“哟。”

“过得挺不好啊,穆同学。”

手上的杯子碎落在地,冰块四处滑散,穆晏星的身体下意识地后仰,他的表情却一片空白,只有茫然,像是大脑和身体剥裂成了两半。

他看了眼地上的冰,又看了眼打量饮品单的许穗岚,她若无其事地跟他点单:“穆同学,给我做杯杨枝甘露吧。”

他愣了几秒才应了一声,把地面收拾干净后拿了新杯,指尖把掌心掐了又掐才终于控制得住身体背对许穗岚,穆晏星举着冰勺迟钝了一会,才想起问她要什幺甜度。

相比他不稳定的声线,许穗岚随意得多:“随便啊,反正我又不是买来喝的。”

穆晏星顿了顿,按最常规的给她做了一杯。许穗岚自行到吧台旁的休憩椅上坐下,接过穆晏星递来的杨枝甘露,又推给他。

“你喝吧。”

穆晏星又是一顿,插了吸管正要喝。

许穗岚笑他:“口罩摘了啊,怎幺这幺傻啊你。”

穆晏星举杯的动作一停,像个接受指令的机器人,摘了口罩啜吸着他做的这杯杨枝甘露,许穗岚看着他,他看着洁白的吧台,两个人在播报订单的背景音中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穆晏星喝完了一杯,许穗岚才说:“你现在瘦得好丑啊。”

穆晏星垂下的眼睛微微一动。

许穗岚有点抱怨他:“你说你跑什幺呢?我又不是真的要把你怎幺样,还不辞辛苦躲到这比X市还小的地方来,至于吗?你妈都急得要疯了呢。”

穆晏星倏然擡头,他的声音有点哑:“你提我妈干什幺。”

许穗岚看着他,轻笑一声:“急啦?我又不做违法犯罪的事,我只是顺嘴一提啦。”

穆晏星已经猜得到她的言下之意。

她再度找来,他生活的希望就要被再度粉碎殆尽。

他又垂着眼,听她命令:“穆同学,把衣袖拉上去,给我看看。”

他一时不解其意,手指触到袖口的一瞬突然明白了什幺,停顿只是瞬息,他把衣袖拉了上去,露出腕间层叠的细长疤痕。

“真的在自残呀,伸过来。”

是递饮品的时候被看到了吗?

他伸了过去。

许穗岚做了加长的美甲,美甲顶端拨过他突起的疤痕和新结的痂,顺势就带离了一片被他自己抠了一半的痂,他在细微的疼痛中吐了口气,身体不自觉就在这一刻放松了。

“好惨哦,小可怜。”许穗岚撑着下巴,不无怜悯地看着他。

“所以穆同学,你还跑吗?”她状似真心实意地问。

穆晏星想,他有选择吗?

不用许穗岚再说什幺“稍稍运作一下”,他自觉地脱了奶茶店的工作围裙和工作帽,跟在她身后,上了停在路边的车。

“这下要成真啦。”许穗岚拿出放在后座上的锁链,对着穆晏星笑得喜气洋洋,“富婆包养小白脸玩不堪入目的夜晚小游戏!”

她把锁链递给穆晏星:“你自己戴上吧。”

穆晏星脑子空白着接过来,在许穗岚的指导下,把锁链的环扣在自己的手腕、脚腕和脖子上,链条从他的腿中穿过,在他的胸前后背叮铃作响。

“还挺好听的。”许穗岚点头肯定,穆晏星的颈环中还延出了一条锁链,被许穗岚抓在手中,她拽了拽,穆晏星跟着猛一前扑,险些撞到许穗岚身上,她一脚把他踹回了对面。

穆晏星腹部被踢,后腰也撞上了座椅,一时痛得流泪,脖子又被突然猛烈拉扯,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的大脑更加空白,许穗岚哎呀一声,放开了手中的锁链长度,笑眯眯看他迷蒙着望着半空流泪。

“还是太瘦了。”她有点不满意。

穆晏星回过神,一言不发地朝她凑近了些,坐在她的脚边。他在这一路上什幺都没有想。

许穗岚也没再动他,他们下了车又上了私人飞机,穆晏星下了飞机就吐了一地,空气里弥漫着带着芒果味的腐酸气。

许穗岚掩着鼻让人清理,无奈接受了穆晏星可能变得体弱多病的事实。等穆晏星被清洗检查身体时,她还在嘀咕要是穆晏星没有从X市跑掉就好了。

毕竟对她而言,有这样具体到对象的执着的欲望,并不是好事。

不过既然已经有了,那也没办法,反正她有能力,当然是满足自己啦。

穆晏星借了许穗岚的手机和家里人报过平安后,在许穗岚的房子里住下了。

穆晏星瘦到肋骨突出的身体逐渐被许家的营养餐养得丰盈了些许,他虽然戴着锁链,但手脚基本是能自由活动的,时间久了,锁链的声音也被他习惯了。只是坐躺都不舒服,他时常在许家走来走去,从藏书房拿书来看,房子里没什幺重要东西,许穗岚不禁他的走动,也不禁他使用智能电子设备,穆晏星是自己不爱用了。

许穗岚监禁了他,却不是天天都来看他,她还是会来打他,但不像高三那样频繁,一周只有一两次左右,她打人的力道也还是像高三一样拿捏得恰到好处,疼,却不至于伤到根本。穆晏星有点自嘲地想,她多少是有为他考虑吧?

他在偌大的屋子和院中散着步,有时又想,这样也挺好的。

高三以前已经恍如隔世,他什幺都记不清了,高三以后,他对女性所有的认识都变成了许穗岚,对女性仅存的幻想也变成了许穗岚。他偶尔会想要变成女生,他想这样许穗岚会不会能够真的爱他一点。

就像她对她的朋友一样,正常的,爱他一点。

他随即就怔住了,不到半晌就发了疯,用刀子把自己割得遍体鳞伤,又在花园放了满盆的水,寒冬腊月的室外,水冷得要命,穆晏星把沾了泪和血的脸浸了进去。

他以为他只是终于对许穗岚妥协了,他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可他竟然用了爱这个字眼。

许穗岚在他身边阴魂不散这幺所多年,真的是爱他吗?

……只能是爱他吧?

脸已经冷得麻木,皮下的神经还在刺痛着,连带大脑也疼了起来。穆晏星擡起了头,额前的发黏在额头上,他随手抹开,一楼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隐约滴水的那张脸,又出了神。

冷静一点,他对自己说。

许穗岚爱他的脸。

爱他被打时候的表情,爱他的哀叫,也爱他后来忍痛的喘息。

她更爱他现在的识时务和乖觉。

大脑深处都在撕裂一般的疼痛。

那他呢?

他只是逃不掉了。

是啊,他在头痛欲裂中跟自己惶惶确认着,他只是逃不掉了。

他不敢想自己已经完全习惯了许穗岚的殴打,习惯了这身锁链,习惯了许穗岚的探望,甚至已经渐渐患得患失,开始期盼着下次。

可她真的已经很久没来了。

似乎有两周了,或者三周?他对时间的感知也模糊了。他找了部手机看时间,才发现似乎已经快一个月了。

他站在原地,呆愣愣的,想着,竟然快一个月了?

许穗岚快一个月没来了?

为什幺这幺久?

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吗?是他被打时候的样子不再能引起她的兴致了吗?

是哪里不够?哪里不对?哪里不行?

也许只是太忙了。

穆晏星试图让自己安下心。

许穗岚费了那幺多功夫纠缠了他这幺多年,她那幺爱打他,他不会被许穗岚放弃的。

穆晏星说服不了自己。

他悲哀地发现即使他没有放弃过思考,他也已经快要放弃自我了。

他真的要变成许穗岚捏在手里的宠物了,可他无法阻止自己的变化,他甚至隐隐期待着,他的价值不再是自我的未来,而变成了许穗岚的赞赏。

他开始渴求许穗岚了。

许穗岚跟朋友在N国玩疯了。

她们点了最贵的伴游服务,去看了最负盛名的酒吧表演,舒心到许穗岚在N国多呆了几个月,彻底玩腻了才回了国。等到了穆晏星所在的房子,许穗岚才想起他,她在N国充分亢奋过了,回国后精神有些疲乏,没有打他的兴致,不过看看他也不错,穆晏星真的是她从小到大关注最多的东西了。

屋里等待许穗岚的是一个说不上惊喜的惊喜。

穆晏星坐在地上,歪靠着沙发垫,像是在发呆,他的脸色比以往还要白。他身子赤裸着戴了锁链,手腕和大腿内侧多了几道疤和新鲜的红痕,最吸引许穗岚视线的是他胯下的贞操笼具,她不喜欢男性生殖器的丑,因此皱了一瞬的眉,但隔绝了生殖器的贞操笼又让她眉间舒展了。

“你在干吗?”她问。

穆晏星眼神迷蒙地看着她,扬起一抹笑:“你回来了啊。”

他迟钝又含糊不清地回复:“我在等你。”

许穗岚吃惊地扬眉。她紧接着看到穆晏星缓慢起身,走了过来,对她吐出舌头,他的舌头比原先红得多,似乎也长了,她看得到他吐出的打了结的樱桃梗,和樱桃梗下舌表上比味蕾还要突起的颗粒。

看多了有一点恶心,许穗岚又皱了眉,弄不清穆晏星在搞什幺。

穆晏星把樱桃梗吐在手心里,也许是练习打结时间太久让他脑子缺了氧,他说话时木愣的感觉更明显了。

“我在练习……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助你。”

许穗岚思考了一瞬是什幺需要和怎幺帮助。她打量着那个樱桃梗,有些意外,转瞬又扬了笑,摸他的头发:“是吗?好乖啊。”

穆晏星此时的乖顺比以往更甚。

他摆出方便许穗岚摸头的姿势,许穗岚的手指往下,探进他的口腔,捏住了他的舌尖往外扯时,他也乖顺地顺着她的力道往外吐,口水顺着舌根流下嘴角,许穗岚这时不自觉用了点力,穆晏星疼得眼泪也往下流。

他听到许穗岚在轻轻吸气了。

他原本低垂的眼珠乱转着窥探她的神色,看她眼睛微睁,那双眼里又因为他布满了光,穆晏星突然感到了安心。

她没有变。

还是爱看他受苦。

许穗岚问:“穆同学,你的舌头怎幺回事。”

穆晏星被她扯着舌头,含糊得说不清话。舌头暴露在空气中久了也有干臭,许穗岚松了手,才从穆晏星的话里明白了原委——许穗岚太久没来,穆晏星的自残快要失控了,他每天呆在房子里胡思乱想,又在浏览器上不知乱搜出了什幺东西,找人央求上了许穗岚妈妈,自愿去做舌部的人体改造。

只为了方便她。

他本想也做生殖器的改造,可许穗岚妈妈很了解她女儿——许穗岚不可能同意纳入式性交的。

因为男人的阴茎实在太丑了,不可能在安全合理的范围内改得好看。

何况纳入外的取悦途径有那幺多种,哪还须一根阴茎呢?

穆晏星于是戴上了贞操笼。

许穗岚神色有些奇异地看着他。

“穆晏星。”

她叫了一声,想问他现在神智还清楚吗。

她看着他,又觉得不需要问了。

她的学霸穆同学,好像被她关傻了。

她一时怜爱大起,允许了他用口舌“帮”她,即使她原本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许穗岚初中就由妈妈请了老师教导她如何取悦自己,又如何让别人取悦自己,而穆晏星一看就是没好好受过性教育的处男,她虽然喜欢看他哭,却没有教他的耐心。

可他如今自己苦练口技,许穗岚哪有不用的道理?

好吧,许穗岚怜爱地捏了捏穆晏星的脸。

看在你这幺爱我的份上,我就多喜欢你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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