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老师一走进门,便点点前排的数学课代表:“你去我办公室拿试卷,随堂考试。”
班级里顿时叫苦连天。“安静!”老师拍了下桌子,“考个试还大呼小叫的。”
试卷很快便沿着前排分发下来,一张一张往后传。前排的学生看也没看就把最后剩下的两套卷子往何众身上丢。他接过来,转头看了旁边额头朝下趴着的秦橙一眼,犹豫了一下轻轻推了推她:“考试了,快起来。”
秦橙不理他。何众没办法,又轻轻推了下她的手臂。“起……”话音未落,秦橙猛地起身,狠狠推了他一把:“吵死了!”
何众没想到她会推自己。“哐当”一声重响,他整个人连椅子一起摔到地上,半天没回过来神。教室里沉寂了一刻,接着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椅子绊着他的腿,何众尝试了一下,半天都爬不起来。旁边的窃窃私语又钻进他的耳朵里:“野种……不知好歹……”他一声不吭地把腿从椅子里抽出来,扶好座椅坐了回去,拿起笔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老师又敲了敲桌子:“安静写题。不要走神!”
试卷的内容对他而言毫无难度。早在入学之前,他已经自学完高中的全部课程。旁边唉声叹气的声音陆续响起,何众大致扫视了一下四周——
是了。一群比他还要小两岁的纨绔子弟,恐怕也没有多少心思放在学习上吧?何众又侧眼看了一眼秦橙,那张试卷正皱皱巴巴地躺在她的胳膊下面,看起来已经撕破了一个角。
恶毒的小女孩。被身边人捧着哄着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实际上除了漂亮一点以外什幺都不是。他看着秦橙的脸,即使在睡梦中,她也微微蹙着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十五分钟下课。现在就提前交卷太引人注目,他又从头检查了一遍试卷,改了两个写得不太标准的数学符号。
忽然有人踹他的椅子。何众惊诧地转过头去,秦橙点点他的桌子,用口型对他说:“给我。”
何众看她的试卷。连名字都没写。他犹豫了一下,刚要回绝,秦橙忽然更用力地踢了一脚他的椅子,椅脚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刺啦”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连老师也在讲台后面站起身:“怎幺回事?”
何众下意识转头看向秦橙。她像没事人一样看着他,何众只好硬着头皮说:“不好意思……”
“好好写题!”老师又喝了他一声。何众低下头去,听见旁边秦橙“噗嗤”笑了一声,在桌下拿制服鞋踢了踢他的小腿:“叫你早点给我。”
何众霎时间浑身绷紧。他别过头,把试卷往左边挪了些。
下课铃响起,交完卷她又要跑出去玩。秦橙刚起身,何众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秦橙回身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就要甩开他的手。
何众比她想的力气要大。她甩两下没甩开,有些气急败坏地对他说:“不就是抄你个试卷吗!至于吗你!”她语调尖细,声音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
感觉连骨骼也没有发育完全。何众微微用力掐了一下,大致丈量了她的腕骨粗细。“你刚刚全抄上去了吗?”他问秦橙。
“不然呢?!”她不屑地撇了撇嘴。
何众叹了口气:“你下次要抄,就抄选择题和填空题的前几项,后面的大题也别抄压轴题……”还没等他说完,秦橙就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笨!”说着就一把推开他跑出去了。
不笨吗。何众看着自己的手心,又叹了一口气,弯下腰把她刚刚蹭在自己校服裤上的灰尘拍掉。
他觉得秦橙有的行为实在幼稚得可笑。应该是从小被家里人娇宠得太过,觉得谁都应该顺着她,一点不合心就要撒泼耍赖。他一声不吭地翻开书本,刚想看下一页,一个声音就在他头顶响起:“你就是何家那个私生子?”
何众没理他。对方见他没反应,更着急了:“喂,和你说话呢,聋了?”
何众一声不吭地站起来。“有什幺事吗?”由于年龄原因,他虽然清瘦,却比对方高许多。这一下几乎是俯视着对方开口。那个男生也显得一下有些底气不足,迟疑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开口:“你…….我是来警告你的!”
“警告我什幺。”他波澜不惊地说。
对方显然没想到他是这幺个反应。枪打出头鸟,他也是被塞过来试探下何众的深浅的,左右有人兜底。想到这里,他又壮了壮胆子说:“你最好离秦橙远一点!别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
“我不喜欢她。”他简洁明了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坐回了位子上。“我对你们早恋的行为没有任何兴趣。请不要来打扰我学习。”
男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似乎是没想到他这幺不知情识趣,或者是震惊于他居然对秦橙不感冒。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没……没有就好!我可告诉你,小公主可是有婚约的,不信你看!“他手指向窗外。
何众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随即瞳孔便紧缩了一瞬。秦橙面前果然站着一个人,穿着高中部的制服,正将手搭在她头顶说着什幺。秦橙看起来难得的乖巧,竟然安安静静地任由对方抚摸。
“你看到了吧!那是高中部的秦欢,秦家的少爷。小公主就是他们家的养女,早就和秦欢定了婚约的。”
何众将视线收回。“哦。”他看都没看对方,继续低头看书。
秦橙下节课回来的时候依旧是倒头就睡。何众其实观察了一下,有时候虽然看起来她在睡觉,但实际上并没睡着,只是在假寐。老师大多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在实在看不过去的时候咳嗽一声。她就悠悠转醒,装模作样地翻两页书,不一会儿又倒下去。
但午休她是一定睡着了的。全体学生都要睡觉,教室里静得很。但如果要学习,其实也没有什幺人干涉。何众就没有午休的习惯,别的学生在睡觉,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做题。
纸页翻过一张。他提笔要往上写,视线恰好不偏不倚地落在身旁少女的侧脸上。她的脸颊已经被碎发压出几道红痕,看起来睡得很熟。
午休时窗帘都被拉上以隔绝日光。于是他能看见窗帘被吹起时漏入的光斑寄居在少女的脸上,又攀爬到他的桌面上,伴随吹入的风跳动。他看得出神,放下手中的笔,下意识追逐那块光斑。
午风渐止,窗帘渐渐收拢回归。那块光斑也要远离他,何众浑然不觉,只顾着伸手去捉——
秦橙睁开眼睛看着他。他的手刚好落在她的脸上,她眨了眨眼,睫毛很长,扫过他的指腹。
何众一时间甚至没想到要做什幺,只是被她那双眼睛盯着,即使透过指缝的间隙,他也觉得心惊。
“啪嗒”一声。是他慌忙缩手,不小心把笔碰落在地。何众这才回过神来,他赶紧俯下身去捡。刚想起身,却好像有什幺压着他。
他擡头。是她似笑非笑的脸。秦橙故意将一只手压在他的后背上,微微俯身,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
“你喜欢我。”是笃定的语气。
何众后来想他那时候看来一定很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觉得大脑一片蜂鸣,视线里只有她一张一合的嘴唇。这的确是很漂亮的一张脸,漂亮得像“清晨沾满露珠的玫瑰”,这不是他说的,这是他在秦橙丢在地上的情书里看到的。她确实有令人人都爱上她的本事。明媚似盛夏的一张脸,连带着娇纵都令人不忍心责难。做了再恶劣的事都会被当成小孩子脾性包容过去,好像足够漂亮便能令人原谅一切,仿佛她做了什幺恶事都可以被一笔带过,天真明媚的恶毒,天生就有被豁免的特权。
秦橙忽然用力摁了一下他的头,差点撞到桌角上。“蠢。”她丢下一个字,头也没回地出去了。
只留他怔怔地坐在座位上,过了许久,他才重新拿起笔。然而下一秒钟,一本练习册劈头盖脸地朝他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