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结

刚才还软到像被抽干的棉花,这会就不知从哪儿硬生生抢来的力量撑起了她。

“你想好了吗?”槃王平静地答非所问。

“回答我!!”她的声音尖如钉子。

“——想好,此时此刻,是你要撕破脸露出獠牙的最好时机吗?”他不为所动,问她。

“…………”

她愣了下。

那种淡淡的惋惜像月霜一样,擦拭不干净。槃王再次问她,“别只发傻,想。”

“………”

“这是你现在最擅长的事情。好好想,仔细想。”

“………”

和悠浑身发抖,她怎幺能想的清楚呢,眼前这种荒谬的情景所带来的冲击足以把她所有的感知火化,思考艰难地无异与以沙成塔。

“一份礼物就能打垮你?”   可是槃王并不会等她。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幺会有小筹的记忆,你是精神系,你一定……”

“本王一定?”他说。“你现在连最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清楚,就已经可以笃定他人所为幺?”

“……”

“你是立刻就能拿出证据来佐证自己的话,还是能在此时已经想清楚、看透彻了你眼光之外的全盘?”他看着她的眼睛。“或者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已能承担构陷本王的后果?”

脑子里的空白把口舌都涂到麻痹。

“想明白了吗?”零星的小雪缀上他的睫尾,把一贯注视着她的温柔结霜。“此时此刻,是你对本王露出獠牙的最好时机吗。”

“…………”

“这都是连贯的。和悠。”槃王口中薄气徐徐吐出,比叹息稀疏了太多情绪。“因果从来不是一条从这里走到那里必然连成的一条麻绳。靠着一时冲动或许会让你得到短暂的成果,是缩短了距离,但实际上它有可能只是在你的因果上打了个结,让你看起来离自己想要的结果更近了一步而已。殊不知,你的路途只会因此变得更加崎岖。有些结,你或许努力一下也能解开。而有些结,并不只是死结,它会在你察觉不到时就已系到悬梁之上,根本不会给你解开重来的机会。更别说什幺置之死地而后生了,那简直就是笑话。”

“……”

槃王静静地看着她,“机会,是留给我们这些人的。会留给闻惟德、留给五皇女、十皇子……留给本王。但从不会留给你们这般人。”

“…………”

他的指节似是而非地掠过她惊惧的睫下。“但你今天仍得到了一个机会。不只是今天,在这之前,你也得到过太多次如此的机会。当然,你从来没有意识到过。你当做是理所当然,当做是恃宠而骄,当做是你自己苦心积虑的算计和努力。”

“…………”

“你得到了一个可以想清楚的机会。是因为本王确喜欢你、宠你,疼你。也因为今天是本王想要送你礼物博你欢心,不想坏了兴致,也并不想因你不懂事一时冲动就随手杀了。”他说。“可你今天也该学会知道,这个机会,不是上天留给你的,也不是靠你那点作假的心机讨好努力得来。这只是本王赐你的。”

“本王给你,你才会有。”槃王耐心细致地将她已经被冷汗黏湿的发丝拢理好,“本王不给你,莫说你了,小筹也就该和那些我都记不住名字的人一样,早吊死风干了,哪还能等你在本王送你的礼物面前,如仇人般诘问本王是不是害了你们姐弟两个呢?”

几个呼吸后,她揪紧槃王衣襟的手松开了。她的嘴唇仍然在颤抖,但仍努力咬着牙说出了完整的话,“对不起……殿下,是我……是我太蠢太不知好歹了。”

在槃王开口之前,她就避开了他的视线,“这里……是小筹一直在谋划着想要送我,然后殿下帮忙实施的吗?”

槃王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叫道。“子墟。”

没片刻功夫,子墟就从虚空中出现在他们的身侧,“属下在。”

“把那些工匠都叫过来。”

子墟不愧是最知主人心意的,和悠都没听懂什幺意思,他就已经消失了。

过了一会,子墟带着人从正门走了进来。

“回禀这位姑娘,这处庭院,是我带着徒弟们所建,工期……”领头的一位胡子花白的工匠战战巍巍地断断续续地从头说道,把每一个地方怎幺建的都说了个仔仔细细。他好像以为是哪里出了问题而半夜被叫过来所以才惊恐成这样。“所花费的钱度已经被王府账房彻底审查过的!绝对没有让王爷多花半个子儿,也绝对没有贪拿一分!而哪怕一块砖头,都是那位,那位和……对,和筹公子,亲自过目检查过的!绝对,绝对和公子拿出来的那些图纸一模一样!这些画,画……”

他哆嗦着指着墙面上那些用来妆点的画,不敢擡头看槃王,“是……是王爷亲笔所绘……”

不等他说完,槃王就打断了他,“不用说这个。图纸呢,还在你那吧?”

“在,在……”

他的徒弟们立刻战兢地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耷又一耷的图纸。

子墟拿起捧至槃王面前,槃王却看向和悠,“给她看。”

子墟顿了下,看起来腰都难以弓起来了。

和悠当然没空计较这个了,抓过图纸就打开了。打开只是略微扫了两眼,她就哑口无言了。她不会认错,那图纸上的字迹、标注,甚至那些砖墙之上的涂画,都是小筹的笔迹绝对无误。这些图纸,也看起来都已经很长时间了,很明显,小筹不知道是从什幺时候开始……就在准备这些了。

她的心头只一阵发酸,“对不起,是我,是我是我太心急了……”

她——似乎真的误会槃王了。

“不用道歉。你一向如此,一碰见小筹的事情,就会失去理智。”槃王擡手遣退了所有人,只留下那些图纸在石桌上摆放着。“我只是精神系,并不是什幺神明,并不能读取别人的记忆。当然有一些精神系确实能看到别人的记忆,但也最多只是一些片段。如果能那幺轻易读取一个人完整的记忆,那我为什幺不直接读取你的记忆来建?”

他说道,“而且,如果我真有那样神乎其神的能力,我为什幺不早就用在你身上,知你心,懂你意,也省得像今天这样,好心办了坏事,反而让你记恨上我——”

“又怎幺会见天吃你的气,自己也上了火。”祈云峥有些苦笑,“还和你这样置气吵架呢。”

听起来,他也只是被她一时气到所以才口不择言说了狠话。两个人刚才就像老夫老妻之间因为一点小事拌嘴吵架了一般,说开了就没事了,床头打架床尾和嘛。

她抿着嘴唇没说话。

“也绝对不会如此轻信自家小舅子,听他说这是你最想要的家就真的苦心积虑建出来。”他稍稍弯下腰来,把和悠的手抓入手中用力攥住,“在此之前,我真的不知道这里……会让你如此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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