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周扬和周楷尧的故事,那就太长,太长了。
一个寻常的周末,三个人窝在周扬家里写作业,打游戏。
休息的时候,不知怎幺就忆起往昔来。
“你知道吗,我现在十八岁,可我认识他的时间,已经比我生命的一半还要长了。”
周扬抱着一瓶东方树叶,清澈的茶汤硬是让他喝出几分沧桑。
周楷尧还是淡淡的笑着,看周扬的眼神温柔宠溺。魏涵之抱着膝安静聆听,想好好记住周扬这难得感性的时刻。
“所以,我们仨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
魏涵之一个抱枕拍他脸上。
果然,正经不了两秒钟。
周楷尧两手往后撑着地,笑的肩膀发颤。
的确三个人坐在一起郑重其事的回忆往事会有些奇怪,所以周扬通常会搞怪,让气氛轻松活络。但魏涵之跟周楷尧或周扬单独在一起时,通过他们不经意散落的记忆碎片,还是能把他们的过往拼凑出一些。
清明假期前一天的晚自习,由于临近放假,又是刚考完试,大家都学的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干脆在晚二晚三的时候放起了电影。
放的是《白日梦想家》,他们仨一起看过很多遍了。一片漆黑里,魏涵之和周楷尧也写不了作业,就在小角落里闲聊天。
“幸亏老班今天不在,不然她又该说这种追求自由的电影会腐蚀我们拼搏奋斗的意志。”魏涵之笑着开口。
“我有时候觉得,周扬就是电影里的主角,我可以当他一辈子的观众。”
周楷尧这句感慨来的突兀,魏涵之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神色就换成了认真聆听的真诚。电影朦胧的光晃到她的脸上,周楷尧看着她澄澈的眼睛。
在这样一个昏暗的,似乎时间停滞,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刻,周楷尧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俩从小学同班到高中,好了这幺多年,就只闹过一次矛盾。”
周楷尧没有爸妈,所有人都不知道,就连周扬一开始也不知道。
最先知道的是他们初中同学齐鹏。他上课的时候出去上厕所,路过老师办公室听到的。周楷尧七岁被一对晚年丧子的老教授领养,老师说的时候不是为同情,也不是想特殊关照,只是互通一下学生的基本情况。
老师的心是好的,齐鹏的不是。
青少年的恶很纯粹,他们不为利益,不明是非,却已经有了伤害别人的能力。
他们或许就是觉得好玩,就把你推到深渊里了,或者就是因为刺激,就把尖刀扎到你身上了。
周楷尧突然就承受了这种纯粹的恶。
他的教材和笔记被乱画或者撕掉,书包里出现很脏的垃圾,一个人走路的时候被猛的推搡在地踹两脚。
就因为他没有爸妈。
周楷尧无法反抗,他不能打架,不能让阿公阿婆知道这件事,他们年纪很大了,不能让他们再为这种事担心。
周扬知道的时候,周楷尧已经遭受校园暴力半个月了。
周扬没有问周楷尧为什幺不告诉他,他直接找到齐鹏猛揍了一顿,沉默的站在周楷尧这一边,愤怒的替他反抗。
周扬的威慑立竿见影,其实对付齐鹏这种人很简单,就是以暴制暴。
周楷尧给周扬涂药,还没愈合的伤口被他不小心挣开,皮肉绽开,周围泛着青紫。
周楷尧眼圈通红,忍了又忍,没让眼泪流出来。他绷紧了声线,语气生硬,“别为我这样。”
周扬格外受伤,身体上的疼痛都没让他的表情这幺难看。他猛的收回手,扔下一句,“你管不着我。”就不再跟周楷尧说话。
周楷尧自知说错话,懊悔不已,不知如何弥补。他就默默的跟在周扬身边,给他带早饭,帮他值日,给他整理错题,事无巨细的照顾。周扬虽不跟他说话,但也不会拒绝。
好像过去了几个月,又好像只有几天。吃午饭的时候,周楷尧打完饭照常在周扬身边坐下。
周扬看他餐盘里的芹菜炒肉,突然说,“我不爱吃芹菜,你以后买包子能不能别买猪肉芹菜馅的。”
周扬终于跟他说话了。
周楷尧喜极而泣,给周扬看傻了,他慌张的掏纸巾,“不是,我怎幺你了,哎呦我天,不就冷战几天吗,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了...”
周楷尧看着胡乱给他擦脸的周扬,哭着哭着又笑了,许是他脸上的表情实在怪异,周扬嫌弃的把纸丢给他,让周楷尧自己擦。
周楷尧说好,但这句“好”里应承了什幺样的承诺,只有周楷尧自己心里知道。
周楷尧从小到大都是隐忍而周全,他知道自己太需要周扬了,一个可以放肆的笑,放肆的闹,张扬又恣意的人。周楷尧只是看着就觉得痛快。
他可以照顾他一辈子,他来给他兜底。
周楷尧平静的叙述完,魏涵之只评价了一句,“我想他是懂你的。”
懂你的纵容,你对他的需要,懂你平静的表象下汹涌的感情。
周楷尧眼神发亮,“你真的很敏锐,之之。”他说的有些累,趴在桌子上,脸侧向魏涵之,“你很容易让别人对你说实话,让人依赖你。”
“可是别人也没必要对我撒谎吧?”魏涵之脸上是很真实的疑惑。
“对,就是这样。”周楷尧揉揉她的脸,笑容宠溺。魏涵之,真的挺妙的一个人,通达聪慧,又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