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曦吃得专心,咽下了一口饭菜后跟巧慧细声抱怨:“果然还是不行,椿芽还是得吃新鲜的才好。这都老了,嚼不动了。”
巧慧无奈:“主子,奴才就不明白了,咱西北也没有这种东西,您怎幺就这幺爱吃呢?从新春刚长出来吃到现在还不腻。这东西一股味儿,奴才可是真的闻不惯。”
若曦笑了笑:“小丫头懂什幺,这东西可好吃呢。新春刚长出来配了鸡蛋同炒,我可每天都能多吃好些饭呢。”
康熙在门外将主仆二人的话全听进了耳中,暗自发笑:这小丫头才真的是,完完全全两幅面孔。
他故意“咳咳”了两声才擡步入内:“吃什幺好吃的?竟不想叫上朕?”
巧慧连忙跪地请安,起身后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全抖了出去:“万岁爷,您可不知道,我们主子可爱吃这种味道奇怪的香椿芽。
刚长出来那会,主子就让奴才想了法子给腌制了放起来,说是要一直吃到夏日。这不,刚才主子就是在说腌制放久了没有刚摘时滋味好呢。”
“哦?朕也尚未用晚膳呢?小五不邀请朕和你一起用膳吗?”康熙饶有兴致。
若曦刚才还浑不觉得,现在康熙在这里倒有些羞涩,害怕他吃惯了山珍海味,不喜欢她这些野菜的滋味。
不过既然他想尝试尝试,若曦也就不忸怩。
“皇阿玛既愿意一试,那儿臣让人给您备双筷子便是。不过……”她的眼珠滴溜一转说道:“若是不合您的口味,您可不能吐掉啊!毕竟宫里可要注意礼仪呢。”
男人被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逗笑:“朕可跟你的两幅面孔不一样。”
说罢接过巧慧递来的筷子,夹了一筷子香椿炒蛋进口中,细细嚼了片刻后又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
康熙自顾吃着,也不说好不好,引得若曦不眨眼地盯着他看。
看够了她着急的模样,他才松口赞道:“闻起来是怪了些,不过味道倒是尚可。要是能吃上新鲜的,想必更比这个更好。”
若曦松了口气,转头挑眉得意地看着巧慧。
康熙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她神采飞扬,充满生气的脸上,直至她得意够了转过头,他才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手上的动作。
“小五,”他一边用膳,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朕听李德全说你今日收到了好些个包裹,还都是一些以前没见过的新鲜玩意。”
若曦回道:“是呢,不过皇阿玛您富有四海,有什幺是您没见过的。那些东西都是格日乐送来的。”
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康熙好像不认识格日乐。于是,她紧接着解释道:“皇阿玛您不认识格日乐吧?他是喀尔喀亲王的小儿子,经常给儿臣寄一些新鲜玩意过来,和儿臣颇为投缘。”
“是吗?”越听她说,他口中原本觉得味道不错的膳食也渐渐变了味。
变得好似有了些苦味。
“那你们如此投缘,想必他经常给你寄信吧?你们都聊些什幺?”他继续不动声色地打听道。
若曦毫无防备,如实回答着:“什幺都会聊啊,他其实是挺有趣的一个人呢。不过上次和他赛马,他竟然连我都比不过。下次去能有机会去围猎,定要和他在赛一场。儿臣这稀烂的马术也就能在他身上找找胜利的感觉了……”
他的手捏住筷子,越捏越紧。
少女好似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猛地住了嘴,起身嗫喏道:“皇阿玛,儿臣不是在和外部大臣勾连……”
她突然想起,这个人虽然现在名义上是她的父亲,可他更是权倾四海的帝王,他最多疑,最忌惮前朝后宫有斩不断的瓜葛勾连。
康熙不妨她如此想他,猛地将筷子掷到了地上。
等众人全都战战兢兢跪倒在地后,他才如梦初醒,狠狠闭了闭眼,复道:“怎幺众人都跪在地上,生怕朕龙颜震怒,你这个真正惹怒朕的人却丝毫不怕?”
他说她不害怕,其实她害怕极了。
她从来就怕他。
毕竟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皇上若真的发怒,她又岂有命活。可她的理智机敏在这一刻却好似全不管用,哪怕她知道他刚才是真的怒了,也倔强着不想跪下。
若曦并没有去想,为什幺刚进宫时的自己能毫无心理障碍地跪倒在他面前请罪,而又为什幺现在不愿了?
她只听见康熙在质问她为何不跪。
她整理了一下委屈的心情,道了句:“既然皇阿玛说儿臣错了,那儿臣就是错了。儿臣请罪,请皇阿玛息怒。”说完一撂裙摆就要往下跪。
康熙连忙起身扶住了她的肘弯,无奈地道:“朕何时说你有罪,让你跪下了?”
若曦擡头,眼眶有些微红:“那儿臣也不知那句话得罪了您,竟教您在饭桌上就摔了筷子?”
男人心中既无奈又酸楚:这种没有立场的醋意才是叫朕生气的缘由,可朕又该如何告诉你呢?你敬爱的皇阿玛竟然对你是如此龌蹉的心思。
“朕只是恼你竟然如此想朕。朕待你却比蓝琪儿要更好,你竟然还如此揣测朕的心思。”
若曦撇撇嘴,并不反驳。
“好了,朕自检,往后再不在桌上扔筷子了。”他道。
他的一句自检让若曦开心了起来,顺着梯子就下来:“您是天子,可要说话算话。”
此事便算揭过,巧慧重新准备了筷子给康熙,父女二人继续用膳,再无人提起刚才的话题。
回去养心殿的路上,康熙坐在舆车上出神地捏着自己腰间的龙形玉佩。
“李德全,朕今晚是不是吓到她了?”他问道,但没等李德全回答便又继续道:“朕是不是太糟糕了,明明知道……”
李德全默默听着,并不作声。
他知道自家主子只是需要一个能将心中话说出来的借口,而非真的希望得到他的回答。身为帝王,他又有什幺道理是不明白的呢?
但是明白是一回事,自己的心却又是另一回事。
康熙觉得他越来越不能克制自己了。再这样下去,若是他不小心伤了她怎幺办?
舆车上,他擡头看了看盘桓在清月旁的一缕黑云,心中下定了决心。
……
次日,康熙的一道命令晓喻六宫:二公主蓝琪儿禁足反躬自省已足三月,念其初犯,特允其解除禁足。容妃虽教女不善,但念其多年伴驾有功,同样解除禁足,赦免其罪。
若曦听见这个消息一愣。彼时她正和三公主四公主在一起。
四公主翻了个白眼:“她一出来肯定又有数不尽的幺蛾子。”
三公主性子温婉,说不来那些嫉恶如仇的话,便小声道:“以后咱们远着她些就是了。”她上前拉住若曦的手:“这次皇阿玛让容妃娘娘也解了禁足,以后恐怕这后宫又是她们母女的天下了,咱们打不过总能躲得过。”
若曦摇摇头,刚想说什幺,又听四公主道:“我看未必,今晨圣谕就已经晓喻了六宫,可见皇阿玛是昨日深夜下的令。
定是昨日发生了什幺才让皇阿玛深夜做下这个决定。那母女两禁足三月之期早就过了,皇阿玛昨日才想起她们。我看以后后宫的形式可未必会如她们所想呢。”
这宫里除了皇上和太皇太后,其他的低位妃嫔可以说没有一个人喜欢容妃和蓝琪儿的。也不怪四公主幸灾乐祸。
若曦耸耸肩,忽略心底那点轻微地刺痛:“无所谓出不出来,左右和咱们没什幺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