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洁员提着拖把离开病房。
消毒水味道刺鼻,掩盖作呕的残余气息。
陈萝芙一言不发地垂着眼,看医生将仪器移开,表情松快地宣布:“她是怀孕了。”
咚——
之于陈萝芙是一记闷锤砸下;之余陈昱州,则是礼花四溅。
原本脸色还阴着。
方美琪的话尚在耳边,他轻易捉住她不自然的反应,猜测她约莫是记起来什幺。此刻突然有孕,这些疑心通通抛诸脑后。
记起来又怎幺样?
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如同有了一条无法割断的绳索,牢牢将他与陈萝芙捆绑在一处。
不论未来,他都已经有了一个合法的名头——孩子的父亲。
他在病床边沿坐下,用力地掰开她攥紧被角的手,握住:“小芙,我们有孩子了。”
陈萝芙此刻后脑还是钝钝的痛。
似乎浇了一盆糨糊进去,不得转动,像一滩死水,不会因为一个新生儿的到来就掀起涟漪。
只是陈昱州牵她的手时,胃部痉挛一下,险些吐出刚喝下的温水。
“怎幺不说话?”
医生识相地离开,他手上的力道再紧了紧,几乎要勒断她的掌骨。
“你不高兴吗,小芙?”
他的语气低幽。
那把好嗓音沉下去,似地狱黑洞,让她脊背发凉。
“头痛。”
片刻以后,她小声说。
“我想睡觉。”
“好啊,”他欺身,眼神掐着她的目光,咬上她的嘴唇,“我陪你。”
她微微瑟缩一下,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因为其他。
但很快,她伸出手,“哥哥,抱。”
陈昱州盯着她。
眸光微微闪烁,须臾,松口,手掌一撑,翻身躺上她的另一侧。
“还以为你不打算认我了。”
“......上次在咖啡店,对不起。”纤细弱质的眼睫搭着,她形容虚弱,声音轻轻浮在空气中,“怕你还在生气,不好意思跟你开口。”
相当合理的解释。
陈昱州的视线扫过她的脸庞,一遍、一遍,仔细深刻,仿佛要刮开最外表的似是而非的伪装。
“没关系。”半晌,他伸出手,捞过削薄的肩头,“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孩子最最重要。”
他刻意咬重了“孩子”二字。
陈萝芙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
再一次醒来是凌晨。
口干舌燥,眯着眼儿四处找水。没找到,陈昱州也不知去哪里,并不在病房。
记得医院楼下都有自动售卖机。她索性趿着纸棉拖,向外走。
极其幽深的长廊,灯光冰凉,尽头的逃生通道标识刺眼。后背依旧作痛,似乎这一摔,伤到了筋骨。
她抿起唇角,向前走。
拖鞋在地面上发出低闷的摩擦声。
低下头,擡起头。
这样简短的刹那,尽头的逃生通道自外向内敞开。
黑色衬衫的年轻男人站在那里,与夜色融作一体,脸上蒙着口罩,像是冥府敛命的无常。
却是陈萝芙的逃生出口。
她飞快地向他跑去。
拖鞋打滑,便直接甩到一边,赤着脚扑进迎来的怀抱——
“哥......”
眼泪更先一步决堤。走廊寂寂,她不敢哭得太大声,所有的抽噎倒流进身体里,脊背剧烈地起伏、发颤。
“哥,哥......我好想你......”
“......小芙?”
沙哑僵硬的咬字也难掩惊诧。
陈抒白本来只想悄悄地看她一眼,不作声张。此刻,他什幺都不再思量,双臂牢牢箍住她的后背,久违的体温重新流动在他们之间。
“我带你离开。”他说,“这一次,不会有人能够拦停。”
“不。”
意外地,她却拒绝了。
“不论我们去到哪里,他都会找到。”她伏在他的肩头,那里有安心的骨架与气息,“我不想担惊受怕地过每一天。”
“所以,我要杀了他。”
她没有开玩笑,眼神冷且静。
“只有他去死,我们才能好好地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