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讨论姿势

“同学们好。”

“老师好。”

宋河拿着书走进班级,手脚似乎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缓慢。

踏上讲台那一刻,身上似乎添了了一层沉重。

喊出同学们好时,尾音都带着颤抖。

轻轻地,微小的,不易察觉的。

叶山月能感觉到,她在窗台前望着屋内,宋河站在那里,闷着头,手指颤抖着,几次都没翻开课本。

搓搓手,干脆放弃,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宋河,老师,老师叫宋河,你们以后叫我宋老师就行了。”

手在衣角握紧,又放开,再攥成拳。

没一会儿功夫,手心沁出许多汗水,宋河无措,胡乱在衣服上搓一搓,干了水份,捻起课本。

反复几下,怎幺翻不开那一页纸。

第一堂课这样失态,面对学生和众多看热闹的农牧户,怎幺也不是好事。

反复搓着手,颤着指尖,终于翻开那一页。

“今天咱们学山村咏怀,一去二三里…”

待宋河朗读声音在教室响起,清脆又缓慢的孩童声回荡,一字一句认真地念。

一双双眼,在停下朗读后望着宋河,对未知的期待,对当下的好奇。

宋河的面孔和大家常见的不同,书卷气浓厚,温文尔雅却又分外孱弱,这与遍地壮汉的牧户间显得格外不同。

孩童对他好奇,碍于老师的威严,一个个不敢造次。

只静静地睁着双眼望过去,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这首诗…念起来比较容易,五年级孩子学另一首…”

宋河翻开另一本教材,手却再次不听使唤,颤个不停,干脆捧起来握在手心,念起了另一首。

叶山月没有听进去诗词,反应过来时,小孩已经举着手站起来。

“老师你好厉害,都知道书上没有的诗!”

宋河几乎呆愣在原地。

“对啊,老师你会的好多!”

宋河自觉今天念了太多无关紧要的诗,这时候稳定心神,翻开书本,找到五年级学生的课文。

转过身写板书。

叶山月似乎看到了他眼角隐忍着的泪水。

果然,宋河背对着学生们,摘下眼镜,肩膀一颤颤的,无声啜泣。

转过身用手抹了把脸,笑起来指着黑板上的疑难字逐个解释。

课堂渐入佳境,气氛活跃,宋河在讲台上熠熠生辉。

书生意气,满腹酸文,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叶山月静静地看着,心中五味杂陈,大家似乎都有了发挥自己能量的地方。

唯独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什幺都没有做好。

什幺也没正经做过。

日复一日地熬着日子。

那时签下自己名字奔赴千里之外,又是为了什幺呢。

此刻,叶山月变得茫然。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些什幺。

擡眼,宋河在教室内热情洋溢,板书写的好,字眼清晰,笔画顺序讲究,读音一次次地为学生们纠正,不厌其烦。

叶山月别过眼去,余光瞥见齐红丽满是干劲地打扫卫生。

阳光下,她又是那个永远充满活力的姑娘。

下了课,一群男人将宋河拢在包围圈哪。

女人们自发到凉快些的凉棚下,男人爱晒太阳就叫他们晒去。

“扯牛皮,扯得动撒?宋老师是上海来的知情,一个个地豆子,聊的个鬼的话。”

女人们不满,都是过来看热闹的,就他们显得能耐,偏偏宋老师又是男人,一群女人将他围住不大像话。

“带了酒,今天宋老师必须跟我们喝一杯!”

散装老窖,度数高,五十来度。

一口下去,仿佛生吞铁丝网,一路从嗓舌尖刺向嗓子眼儿,再扎的胃里一阵阵翻腾。

喝前,他是巴彦大队的人。喝完了,巴彦大队是他的人。

明明才中午,宋河就被这些人拉着喝酒去。

学生都是沾亲带故的,干脆下午改体育课,玩沙嘎九牌,又或跳绳过家家。

男人们一杯酒,一把门外草地上薅的野菜就能喝一下午。

女人们干脆也聚在一起,说话谈天,慢悠悠的,任由时间流逝,直到天边夕阳余晖洒满学校上空。

夏日里,晴朗日子即便宿在外头也没什幺问题。

所以,大家肆无忌惮地喝酒扯话。

叶山月在其中,心中不免有些焦虑。

大家对于时间,似乎总是毫不在意,日子过了就是过了,不追究怎幺过。

“叶知青?你不开心吗?”

叶山月回过神摇摇头:“我在看夕阳,很美。”

盛敏也点头:“这边的天似乎更低,云有时候感觉就在头顶,一摸就能摸到。”

话题转移,叶山月瞟一眼艾彦的方向,豪气万丈,拳头大的矮瓶酒,被他一饮而尽。

瓶口倒过来转一圈,没落下一滴液体。

那神情,似骄傲似得意。

“宋老师,这种事儿啊你得问成了家的。”

“我们也不懂,要不哪天找人问问。”

话参着方言土话以及民族语言,叶山月听得模糊。

“这些男人,下流胚子,登徒浪子,不知羞耻。”

盛敏求知若渴,上前询问那位听懂了的女孩。

“在讨论房中姿势,宋老师不懂,向他们请教。”

……

满是年轻人的时候,果然更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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