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澜还记得是一个周五的傍晚,金色的夕阳透过云层洒在摇橹船穿行的河面上,拱桥上的灯带,古镇白墙黑瓦老房子的檐角上挂的灯笼次第开始亮起的时候,他的肩膀猝不及防被拍了一下,他擡头就望进一张明媚的笑脸。
那天他刚参加完小昆班的集训,他们排演的是牡丹亭,沈听澜饰演杜丽娘。在往后的许多年,沈听澜一直觉得,他和池鱼的初遇,宛如杜丽娘邂逅柳梦梅,倘若一场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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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听澜的妈妈出生于昆曲世家,却没有继承祖辈的天赋,在苦工闺门旦二十多年后嫁给了苦苦追求自己的沈父,把人生理想从成为昆曲大师变为当一个事事无烦忧的阔太太,
至于为什幺选择了沈父,沈母有自己的想法,她觉得既然沈父基因不错,想必生下的孩子定能择取两个人的优点,延续她的理想成为一代昆曲大师。
事实上沈母的规划并没有问题,只是出了一个小小的差错———她生下了一个男孩。
在沈听澜出生前,沈母信誓旦旦地觉得这一定是是个女孩子,从怀胎未满月便开始规划沈听澜未来的昆曲从艺道路,却在生产那天迎来了惊天大雷。
沈母花了整整三个月才接受自己一直期待的香香软软会趴在胸口撒娇的女儿变成了一个臭小子的现实,在接受现实之后,沈母又燃起了新的希望,乾旦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就这样,沈听澜不仅被迫继承了沈母的昆曲事业,也被迫照搬了沈母的志向,主工闺门旦。
为了让沈听澜更好地学习昆曲,沈母毅然抛下沈父,带着沈听澜回到素有“亭林故里,昆曲故乡”美称的千灯,也是她出生的地方。
沈听澜就这样被沈母送进了千灯中心小学,在这里有完善的昆曲教育系统。小昆班的孩子们除了每日放学后的练习外,周末、寒暑假等休息时间也要进行集训。
一切似乎都在循着轨迹走下去,但是沈母忘记了一件事,就是问过沈听澜与沈父的意见。
于是在沈父眼里,是亲爱的老婆为了宝贝儿子抛弃了他这个糟糠之夫。沈父脑补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例如小奶狗趁虚而入撬走漂亮老婆的剧情后,又开始思考老婆是不是只想带着儿子远走高飞去父留子。在坐立难安三天后,沈父把这种迫害转嫁给了家里的司机,从此司机又多了一项任务—-在苏州昆山两地每日接送沈父。沈父就利用上下班通勤的时间抓紧处理公务,晚上可以照旧抱着老婆睡觉。
而在沈听澜眼里,就是母亲为了自己的志向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压迫他接受他并不喜欢的东西。至于家里那个恋爱脑,呵,哪指望得上他。在仅有的几次隐隐试探能不能放弃昆曲的谈话中,刚表露出这个苗头,沈母还未说什幺,沈父就已立刻打断他的念头告诉他不可能。
沈听澜其实并不喜欢昆曲。或者说,他不知道什幺是喜欢,从记事起,他就在按部就班地跟着沈母的规划走,从来没有想不想与喜不喜欢的选择一说。
直到他在网上浏览信息的时候偶然发现了极限运动,从滑雪冲浪到跳伞,直到前段时间,他又迷恋上了f1赛事。
其中他最喜欢的是刘易斯·汉密尔顿。2007年初登F1赛场便斩下七冠。他偶尔会幻想像他一样进入F1围场,登上领奖台。
沈听澜不确定这是不是喜欢,他只觉得每次看到比赛的时候,都觉得心脏好像要蹦出胸口,是激动是迷恋。
但是沈母和小昆班紧张的课程拘着他,没有办法去体验,也注定不可能走上赛场,日复一日的现实与梦想的激烈对比使得潜藏的希冀愈发强烈。直到今天,终于爆发了最严重的冲突。
下台后遇到母亲,还来不及说点什幺,母亲就激动地抱着他,告诉他,他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他一定能成为一代宗师,是她与家族的骄傲。
昆曲,昆曲,母亲满脑子只有昆曲。
三月的江南仍在倒春寒,在这样的料峭春寒下,别的父母为自己的孩子披上衣服嘘寒问暖,而自己的母亲,眼里只有可笑的昆曲。
还来不及卸下身上的行头,沈听澜就像一只小凶兽一样冲出了校门。刚冲出校门,他就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
他辨不清方向,茫然地循着一个方向走着,走了大概五六分钟,看到了一个牌楼,写着“千灯古镇”,又继续漫无目的地沿着这条路走,直到走到河边,双手一撑,翻身坐上河边的石护栏,
千灯如同其他星云密布在江浙沪的古镇一样,烟雨江南,小桥流水人家,可是沈听澜直到今天才有空闲下来看看这座小镇。
他静静地看着摇橹船慢慢驶过,看着老人家颤悠悠走下临河石阶,蹲下身去淘米,看着袅袅炊烟万家灯火。
然后,在夕阳西下时,遇到了一个笑眼弯弯,扎双丸子头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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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祖传恋爱脑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