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远前头刚松口,后脚蔺家就急慌慌地开始相看人了。
一时间,云京都在传蔺大人终于开窍了,要找个人暖被窝了。
这个消息不多时就都传到了宫里。
不过对于皇帝来说,他看的不是蔺远找不找媳妇,成不成亲,而是透过这件事看蔺远在朝廷,乃至在云京的影响力。
小小的一件找媳妇的事,竟然被蔺家老夫人和下人们闹得满城风雨,更有多少人朝他家递话,想要请蔺大人亲自相看一番。
这样的场景就不是皇帝想要看到的了。
散朝后,他将人留在了御书房:“爱卿家近来可是云京的风云人家啊。”
打趣完了又道:“朕膝下有四公主和六公主还未婚配,不若择一配与爱卿?”
明为赐婚,实则是敲打。皇帝向来多疑,认定了蔺远坐大后必生异心,所以对他多番钳制和防备。
御书房里哪怕只是一个伺候的小内官,都是长满了心眼的,又怎幺会听不出皇帝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一众内官,甚至连皇帝身边的内官首领和传话的御前侍卫都把头埋得低低的。
生怕蔺大人一个应答不当,皇帝雷霆震怒会祸及自身。
然而,蔺远又岂能不知蔺母这样做的风险?
云京城里的百姓人人都说:蔺大人心较比干多一窍,是极聪敏的人。
盖因他少年入仕,靠着一份绝伦的谋士之能,一手扶植当今天子得登大位。
无数次的凶险处境他都迎刃而解。这一次,他当然也是故意的。
老夫人年纪大了,也少了年轻时对朝堂事务的敏锐。
他故意放任老夫人行事,就是为了把自己的把柄送到皇帝的手中。
一个就是这一次的相亲。
往小了说,这只是一次相看;可要往大了说,皇帝要想治他一个借着相看的便利,在云京当中结党营私的罪名也是可行的。
再一个蔺远还未说出来。
他屈身施礼,末道:“皇上您有所不知,”他表情沉痛地低下头:“臣这辈子都无法有后了。”
皇帝果然讶异:“这……爱卿可是身体有恙?不若传了御医给你诊治一番?”说完也不待蔺远反应,他身边的首领内官就蹬蹬蹬跑出去请御医了。
蔺远继续苦笑:“皇上,臣和家父一样,甚至比家父更严重。家父好歹有了一子四女,臣却是……”
没待皇帝问,他又道:“臣家中男嗣一直都有精气不足之症,得了这种病的男子在子嗣上都会无比艰难。蔺家到了臣这一代……算得上是血脉断绝。这也是臣这幺多年只得了一女,又迟迟不肯娶亲的原因。家母也是怕臣老无所依,这才失了分寸。”
虽然御医还没有到,但皇帝却已经信了七八分。
毕竟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会诅咒自己断子绝孙呢?
果然,御医的诊断和蔺远所说相符。
“爱卿,也是苦了你了。”
皇帝亲自上前扶起看似一脸垂头丧气又无地自容的蔺远:“你要是看中了哪家的小姐,朕给你赐婚。爱卿放心,御旨赐婚,无人敢违逆。”
蔺远表面一阵感激涕零,心中却是一片冰冷死寂。
走到这一步,他是一定要把言言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的。
今日得了皇帝的怜惜,又放松了他的警惕。
他肯定会为自己保守这个所谓的秘密,以此来把自己捏在手心里。
这样一来,他也能松下一些,好好给言言筹备及笄礼和婚事。
再有,他本来并不打算站在哪一方阵营,但言言若要嫁进杨家,那他势必要真的帮助三皇子筹谋。
只有三皇子坐稳了大位,杨家才能好,他的言言才能好。
至于他自己,娶谁都无所谓。
反正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结亲,对后院那些勾心斗角也实在是厌烦透了。
内官送蔺远到宫门外的时候,正是正午时分,烈日高悬于头顶,骑马归家不过一刻钟,家中有言言在等着他。
可此刻的蔺远看着头上刺目的骄阳,心中却是半分波动也无。
“走吧,回吧。”他淡淡地吩咐了常林一句。
他的语气和往常别无二致,但常林却敏锐地察觉到主子此刻的心情极差。
他小心翼翼地应了,牵了马匹过来,看着蔺远翻身上马,才坠在后面往家的方向去。
蔺府门外,冯玉瑶听见他终于松口要开始寻亲后就立刻来了。
她到了蔺府门外,也不使小厮通报,也不去叫门,只是隐了身形藏在蔺府门外的石狮子后面。
马蹄声远远传来,她的心突然“砰砰”跳个不止。眼见他近了,冯玉瑶鼓起勇气冲了出来,拦在马前。
“吁!”蔺远急急勒马,看清来人后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冯小姐,不知你拦马为何?”
冯玉瑶紧紧捏住衣袖:“大人,我听说您要娶亲了。”
蔺远的烦躁到达了顶峰,一个字也不想听她多言,提起缰绳就要驱马绕过她。
冯玉瑶知道机会只有这一次,她连忙说出来意。
“大人,哪怕是为了云萝妹妹,请您暂且留步听我一言。”
见蔺远重又停下,她才继续道:“大人,我和云萝妹妹相伴两年有余,我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看待,对大人您也是真心恋慕。如果您能和我定亲,我只会把云萝妹妹疼到骨子里。”
“云萝妹妹长情恋旧,哪怕回家了这些年,还在心心念念着乡下照顾她的‘姨母’。如果我成了云萝妹妹的母亲,和她也不会有矛盾,也不会要她重新去适应和回应一份新的感情,这对她来说只会有利。”
蔺远骑在马上,面无所动,心中却明白这个女人说的是有道理的,就凭言言每天不离口的“冯姐姐”,他就已经决定就是她了。
那边冯玉瑶还在继续:“再有,我父亲冯廉现在中风在床。虽然他的官位不高,但到底还是有些用处的。他现在退下来了,您也可以安排自己的人进去。”
“我的庶兄冯兆,去年父亲也已经给他在户部谋了差事。只要您能娶了我,他就能够任您差遣,做您在户部最忠诚得用的一枚钉子……”
听到此处,蔺远嗤笑一声:“冯兆不过是一个内中腐囊的草包,我手中最不缺的就是草包。”
冯玉瑶脸色一白,没想到自己苦苦思索出来的说辞竟然丝毫打动不了他。
蔺远又道:“可有一句话你说得对,言言很信任你。”
他沉吟片刻,终是捏紧了缰绳道:“回家去吧,三日后我会遣人上门提亲。”
峰回路转,冯玉瑶终于是如愿以偿。蔺远进去后,她的贴身丫鬟玉湖上前扶住她,看着她手都在颤抖。
“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呢?蔺大人对您无情,就算您嫁进来了,也不会有您所期待的那种夫妻琴瑟和鸣的日子的,那样夫人岂不是要心疼死……”
冯玉瑶却早已陷入了自己的偏执当中,一句旁言也听不进去。
“你懂什幺!我从懂事起就开始恋慕他,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他。我相信,只要成了亲,日子久了他慢慢就会看到我的真心了。”
玉湖闭口不言,然心中却知道,蔺远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
他所有的情感都给了那个唯一的女儿。
自家小姐这般固执,只怕最终会撞得个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