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黎思源这才慢慢回神，盯着面前空荡荡的石砖地面，后知后觉般用双手将脸捂住。
“为什幺？为什幺又要丢下我呢？……”
呼吸伴随着的疼痛感越来越重，黎思源绷紧着身子僵在原地，只觉得这疼痛愈发无法承受。
耳畔一阵嗡鸣，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
之前池霁晓夸过的衣服脏了……
这是黎思源倒在地上后第一个念头。
看着人行道边种了不少绿植的土地，黎思源视线逐渐模糊，仿佛自己正一点一点地成为浇灌它们的养料。
又过了好一会，暑热消退后的寒凉引得黎思源打了一个哆嗦，思绪也随之清明不少。
她咬紧牙关，勉强擡起麻木的手抵在心口，遵循着身体的求生本能，一次次按压。
这些徒劳的行为很快就花费掉黎思源本就不多的力气，她的手砸到地面，却没有感觉到什幺痛感。
黎思源闭上眼，只觉得要是这样因为情绪激动而死去实在太窝囊了些。
池霁晓才不会是她的妈妈，她还没有找到妈妈呢……
她的妈妈会很爱她，她们只是不小心走散了而已。
一定是这样的。
黎思源不想这幺孤零零地心痛致死。
胳膊突然被鞋子的尖头踢了踢，黎思源的唇颤了几下，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求求你……救我……”
直到现在，黎思源心里还存着些幻想，幻想于池霁晓的去而复返。
可惜，直至回到那个地下小家，池霁晓都没有哪怕片刻的回头。
环视着屋内随处可见的两人生活过的痕迹，池霁晓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收拾好，而后穿着那一身睡袍，开始整理起黎思源留下的东西。
明明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有什幺好心痛的？
只不过是用了一点点黎盛桉过去对自己的招式，报复在他的女儿身上，有什幺错呢？
池霁晓如此劝慰自己，却没有多少效果，甚至愈发难受。
她给自己倒了杯烈酒，不等冰块稍稍融化便仰头喝了一大口，从喉咙一路烧到全身。
这幺一烧，倒是把尚有些恍惚的池霁晓给烧醒了。
其实东西根本不需要收，该走的明明是她自己。
冷静下来的池霁晓放下手中黎思源的衣物，蜷坐在沙发的角落，将之前录下的对话发送给律师。
除了录音还有一句话——能减刑吗？
过去的池霁晓许是不甘于自己的命运，又或是被黎盛桉的各种话术掌控，的确做了许许多多违法的事情。
她是个坏人，的确参与了不少公安内部的非法情报交易，甚至用这赚到了自己的第一笔钱；她有完整的证据，完整到值得黎盛桉铤而走险。
池霁晓并不想为自己分辨。
律师久久没有回复，想来已经睡下。
意识到这点的池霁晓机械般反复翻着过去沟通时的邮件，妄图能从中寻求到一丝平静。
然而，事与愿违。
池霁晓摇摇晃晃地起身，扶着墙慢慢走到画室门口。
忽然强烈的光线刺得池霁晓眼睛生疼，让她花了好些时间才逐渐适应。
视线慢慢在房间中心的油画上聚焦，池霁晓走上前，伸出手爱怜地抚触。
关于黎思源的回忆，永远都是疼痛的，酸涩的。
直到现在，池霁晓还清楚记得自己在产房里的疼痛与煎熬；饶是她当时已经经历颇多，依旧控制不住撕心裂肺地大喊妈妈。
可是她的妈妈又在哪呢？
早就不要她了。
留她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上无休止的恶意。
过去尚能忍受的痛苦在黎思源出现后愈发窒息，甚至让她逐渐看清黎盛桉那名为‘爱’的骗局，这些种种，叫池霁晓怎幺能不心生怨恨？
她与黎思源，天生就该站在对立面。
火苗燎过油画，池霁晓最先模糊掉的，是那双最像自己的眼睛。
打心底，池霁晓依旧希望黎思源能接纳自己留下的这些东西。
随着最外层的清漆开始脱落，池霁晓很快又收了手，用掌心将还未燃起的火苗按灭。
“哈，还是算了吧……”她不忍心将自己几个月的成果就这幺轻易毁掉。
并且，她恨自己总是这般对黎思源留有恻隐。
陷在沙发上那一堆黎思源的衣物中，池霁晓恍惚觉得那是黎思源的拥抱。
摸了摸口袋，不再有人管着的池霁晓想抽支烟；可是摸了好半天，拿出来的却是支棒棒糖。
舌尖上感受到甜意的那刻，眼泪顺着眼角，将衣物慢慢濡湿。
池霁晓不太愿意说矫情的话，她只想反驳黎思源，反驳那句自己不是那幺需要黎思源。
可池霁晓如此人生尝过的唯一一点甜，就是黎思源带来的。
多好笑啊，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念头……
一直回避的情感突然松动，紧接着抑制不住地爆发，占据池霁晓的内心。
是恋人之间的爱吗？
她不知道。
她也从来没有经历过正常的恋情。
更何况黎思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紧紧攥着黎思源的衣物，不敢睁开眼睛；“我好痛……都是你因为你……都是你害得……都是你……都是你……”
池霁晓一遍又一遍按压着小腹的刀疤，想要以此唤起自己的痛意。
可是这里也在过往的亲密中让黎思源频频流连。
不爱的，她只想报复……这不会是爱。
难免又想起跪在地上的黎思源，那副可怜的模样证明了池霁晓报复的成功。
挺好的，真的挺好。
可为什幺笑不出来呢？
池霁晓用手挡住射灯的光线，迷迷糊糊的，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可惜你总说自己是个唯物主义者，要不然真希望下辈子，我们可以平凡……甚至有些俗套般遇见……”
如果真的会有下辈子，她们就可以坦然地做对恋人了。
可惜黎思源并不信这些。
池霁晓不敢回卧室，不敢路过几个小时前还与黎思源欢好的梳妆台；她只能将自己蜷缩起来，紧紧抱住。
梦里并不比现实容易，到处都有黎思源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