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大夫人因着顾斐然出走一事,头疼数日,沈情这两日却睡得极好,连回门时,在沈家受到诸多的冷嘲热讽也几乎入不了耳。

思来想去,在相府也算的上安稳许多,二夫人偶尔的故意刁难与之相较竟如同小巫见大巫了。

只是,先前不觉得,如今见到那位仅有过一面之缘的相府主人的次数却多了起来,不知何故,沈情总觉得男人看过来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令他心中不安至极。

之前便有所耳闻,顾珩欲望极盛,常常难以餍足,后院女眷鲜少有人能在春闺间受得住那激烈房事,不到半途便昏厥过去,苦声哀哉久矣,往往须得修养几日。

沈情自然不会认为自己入了男人的眼,不说二人关系摆在明面上,府中女眷又大多貌美,谁会记得他这幺不起眼的存在,自己想来都觉得可笑至极。

只是那看过来眼神却着实令人不适,因此遇到男人时便避开走,虽有避无可避的情况,他身边却经常有莺莺燕燕环绕,也说不来几句话。

春天来的快去的也快,再过几日便是立夏,沈情明显感觉出白天的日头有些灼晒,翠桃最近也总是喊热,每次见她进到屋里都是满头大汗。

想来前日月底正好发了月钱,沈情算了算,买完两匹布,刚好还有富余,便打算去街市上给她和自己做一件夏衫。

翠桃听说有新衣服穿,高兴坏了,隔日大清早便将他喊起来,想到正午热晒,正好趁着清晨凉快速去速回,沈情爽快起身。

刚出府门,却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沈情不知备给何人,想到若是遇到二夫人之流,岂不麻烦,于是拉着翠桃便要绕路。

“少君这是要去哪里?”

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出声唤他,沈情回头一看,却是一身玄衣的顾珩,正向自己走来,身边跟着管事,方才出声的也是他。

沈情急忙行礼,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老爷”。

顾珩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沈情垂着头,只看到一双黑靴映入眼帘,恍惚间仿佛回到嫁入顾府那日,与盖头下觑到的是同样景色,黑靴玄衣,大喜的日子却仿似置身事外。

“你要去何处?”

顾珩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那道迫人的视线也如影随形的落于少年身上。

沈情不敢擡头,便盯着他的足尖,小声道:“要去一趟街市。”

顾珩看着那段从衣物中露出的半截脖颈,不知是不是晒得久了,浮起一层薄红。

“我正要去趟酒肆,捎你一程。”

管事闻言,忽然轻咳一声,您方才明明说要进宫。

一路相顾无言,沈情远远靠着马车壁,虽坐姿端正,袖摆下的双手却早已扭在一起。

“你身上可涂了香膏?”

少年停顿片刻,才意识到男人在同自己说话,于是急忙转头,却见他正盯着自己看,遂又慌乱的低下头。

“并。。。并未。。。”

顾珩不在作声,车厢中再次回归沉寂,只余马蹄“咯哒咯哒”的声音。

下了马车,翠桃一见到少年,便惊讶出声:“少君,您怎幺满头大汗的?”

沈情闻到市井间杂乱的气息,这才仿若劫后余生一般,深深吐出一口气。

晚间,暑气依旧未褪,甚至更加闷热,大夫人差人来送了一碗冰莲子粥。

沈情原本也是要去一趟主院,恰好趁着答谢的缘由,将白日在街市上买到的手串送予大夫人。

翠桃曾提起过大夫人每日都要念经拜佛,却不知为何前几日手中的珠串突然断裂,愣是让她心疼好久,如今他投其所好,往后在府中也可多一份仰仗。

“夫人,少君来了。”

满头珠钗的妇人刚放下手中细活,少年便走进屋里,容色并未多出色,倒是气质沉静,却也乖顺。

“不知道夫人是否喜欢,今日在街市上看到时便觉稀奇。”

沈情将木盒递与妇人,方一打开,那串带着奇异的朱砂色珠串瞬间矍住她的目光,心中不由欣喜,面上也不禁带上笑意。

“你这孩子,外头天色沉得很,一会儿准得下起雨来,你怎的不让翠桃来送,还亲自跑这一趟。”

沈情见她喜笑颜开,心中了然,便也笑道:“您素日里便待我如己出,今日走这遭儿也是心中挂念您。”

一番话下来,说的大夫人喜笑颜开,急忙拉着他坐下闲聊。

这时,沈情看到她手边的针线问道:“您在做针线活吗?”

“哎,别提了,那日六王爷家宴,我瞧着王爷腰间佩戴这幺一个小玩意儿,觉得好看,打听了一下说是王妃亲手绣的,本想给老爷也绣一个,可我这手笨的,挨了好几针扎,也没绣出个样子来。”

大夫人口中抱怨着,伸出的手全是伤口。

“若是不介意,夫人可拿来给我瞧一下吗?”

大夫人也不甚在意,随手将那绣得丑兮兮的荷包拿给他看。

沈情放在手中左右看了看,对她道:“夫人,我可否帮您绣上几针?”

“你会绣这个?”

大夫人有些不可置信,毕竟现在连许多女子都不屑于学习女红。

“以前衣服破了无人缝补,我便自己补,时日一长,也多少学会了绣点花样儿。”

却见少年手下动作极为轻松,三五下便将七歪八扭的荷包绣得精致许多,大夫人看他的目光中越发带着喜爱。

“老爷今晚要过来,你若是得空,便留下一同用膳吧!”

沈情手一抖,差点扎伤自己,急忙笑着推辞道:“您方才说一会儿要下雨,我要是留下,今晚可就走不得了。”

如今好不容易与顾珩有机会温存,大夫人自然不想被他人打扰,于是悻悻地笑了笑,便不再提及此事。

少年前脚刚走,顾珩后脚便来,空气中似乎还留存着若隐若现的熟悉气息。

顾珩目光微闪:“方才谁来过?”

“少君来过。”

小丫鬟秋迟接过男人手中奏章,熟练的放进内室,并未看到身后男人若有所思的神色。

膳后,柳氏将荷包呈送给顾珩,脸上带着几分期许与娇羞:“老爷,妾身从华安寺求来一张平安符,就放在这个妾身亲自绣的荷包里。”

说着,还欲盖弥彰的的盖了盖衣袖,隐隐露出伤痕累累的双手。

顾珩看着手中精致的荷包,心思却不在此:“当真是你绣的?”

柳氏心里本就藏不住事情,又被他的目光紧紧逼视,当下便嚅嗫着和盘托出:“是。。。是沈情那孩子,帮着绣了几下,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是妾身自己在绣。”

顾珩目光闪烁,攥紧手中玲珑小巧的荷包,起身大步离去。

“老爷,老爷,您去哪儿?外面还下着雨呢!”

任凭柳氏在身后如何大声呼唤挽留,顾珩依旧不声不响走进雨中,不消片刻,便隐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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