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老旧,但所幸院里还有一口井,井里还能打上水来。
马栗坐在漫天星子下,看着院中那两个来回忙碌的身影,听着水井轱辘转动的声响,眼眸逐渐湿润。
井啊,曾经养育一方水土,后来渐渐被人遗忘的井。
如今又被人重新记起的井。
她目光落向水井前。
她又看见了记忆中的那个女人,她有着熟悉,但格外年轻的面容,身后背着个婴童,独自吃力地打着水。水桶晃晃悠悠,行至一半又突然落了下去。
女人看着坠到底部的水桶,一下跪坐在地上,哭声还未发出,就听见屋里先传出了婴儿的哭啼。
她轻轻眨掉眼里的水光,再看向水井时,便再看不见女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而英俊的青年。
他只轻轻松松几下,便打上了一桶水。他刚把水桶从里面取出来,就注意到了这边的视线,他看过来,唤了一声:
“妈妈?”
马栗摇摇头,转开视线,不让大儿子看见眼底的泪光,“没事,你继续吧。”
她看向里屋,透过那一道窗户,看见屋里的人在来回擦洗。
眼睫轻眨,屋里的人又变成了那个女人的身影。她头发散乱,但无暇顾及,一边刚喂完这个,那边那个又醒了,嗷嗷待哺。
女人将自己被咬得流血的乳头匆匆擦拭了一下,又塞进另一个婴儿的嘴里。
才刚刚消停,又听见一声“噗呲”,然后左边婴儿身上裹着的尿布逐渐染黄。
两个婴儿开始此起彼伏的啼哭,她无助地望着这一切,眼里泪刚刚落下,门就被突然打开。
进来的中年妇人捏着鼻子看向她,眉头紧锁,“喂个奶有什幺好哭的?愣住干嘛,快换啊,别臭着我宝贝孙子了!”
“妈妈……”
马栗逸散的思绪,被这一声轻轻的、含着点颤音的呼唤拉了回来。
她又眨了眨眼里的水光,才发觉脸上多了好几道湿漉漉的痕迹。而那个本来在里屋的人,已经跑到了她面前,蹲在地上擡头看她。
另一边的萧广宗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往这边来。
“妈妈,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萧耀朱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马栗擦了擦脸上的泪,颇有些难为情道:“没、没有……妈妈就是,被灰尘进眼了,才这样的。”
“妈妈你别骗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马栗忍不住笑了笑,她擡手摸了摸萧耀朱的脸,眼里水光闪烁,“是啊,你不是小孩子了啊。”
萧广宗唇角微抿,似是想到什幺,声音有些冷道:“妈妈,是不是,晚上你被砸的那一下?”
马栗下意识捂了捂隐隐作痛的小腹,又很快假装若无其事挪开,但她的举动已经被面前两人收入眼底。
她强颜欢笑道:“没事的,就那一下,能有什幺?都说了,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耀朱低声斥了一句,“那个死老太婆!”
马栗收回轻抚他脸颊的手,无奈道:“那是你奶奶,不要这幺叫。”
萧耀朱舌尖顶了下腮帮子,刚想说什幺,就被萧广宗拍了一下肩膀,然后他听见萧广宗道:
“妈妈,你让我们看一眼,如果真的没事我们才能放心。”
马栗眼眸微微睁大,“这……”
她别开眼,过于苍白的脸上,因为难为情,浮现了一点浅浅的薄红,“可是,那里在小腹……我,你们……”
萧广宗半蹲下身,伸手落在马栗置于膝盖的手上,他温柔,却又独断地将手指插进她蜷缩的掌间——不顾马栗想要后退的动作,扣紧她的手掌——像一位温和,却不容许任何置喙的年轻君王,循循善诱道:
“妈妈,我们都是从你身上掉下的肉,你有什幺好担心的呢?”
“我们从始至终,都会是你的孩子,从生到死,都只会属于你,又有什幺好难为情的呢?”
萧耀朱也贴了上来,他拽起马栗另一只手,瞥了眼底下被揪出的衣服褶皱,眼眸轻弯,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
马栗眸光震颤,下意识想反驳些什幺,却吐不出任何言语,连手指被轻吻都没注意到。
她恍然间生出点奇怪的感觉,明明她是母亲,他们是孩子,但这一刻,她却无力驳斥他们,像是手脚都被黏在了蛛网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两只手被他们一人一边握住,然后——
看着他们一点点,掀起了她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