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荏抚上安枫的脸庞，她的指尖在他的眼尾处停留，那里没有痣，是和她唯一不同的地方。
她在那点了一滴血，一颗血痣就这样诞生在那，这样他们就一样了。
“这样我们就一样了。”
一样肮脏，一样沾上人命，一样地背叛律法。
安枫看到她眼中不加掩饰的癫狂，内心有什幺东西在慢慢复苏。他兀地笑了，伴着眼角的红痣，笑得与安荏如出一辙。
在她杀人前，安枫叫住她，并不是想阻止她。
他只是想确认她是否在说真话。
很真诚，他的安荏，对他终于真诚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他问。
“不够。”安荏专注地看着他眼角的红痣。
她已经踩过底线，安枫也要跟着踩下去，他们这辈子要捆绑在一起，就算是下地狱也要一起。
“安荏，这会有代价的。”安枫将她粘在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
我会是你避无可避的代价。
“我认。”她说着，俯身吻上他。
更准确的说，是咬住他的嘴唇，一下子便咬破，刻上了属于她独一无二的血痕。
安枫一怔，血腥味很快在唇上蔓延开，带着刺痛，让他清醒。
他感受着她的啃咬，不合时宜地想起她说的话。
“……兄妹做爱……”
“我们现场就可以表演给你……”
她想得到的，确实还不够。
但安荏，你受得起吗？
他放在她颈侧的手挪到后脑勺处，自己微微扬起下巴，舌头伸进去，撬开她的牙关，舌尖纠缠在一起。
安荏没想到他这样做，后脑被他死死按住，被迫招架他的舌吻，手臂攀住他的肩膀借力站稳。
呼吸像是被安枫掌控，他慢她慢，他急她急，唇舌都被他紧紧追着，像是抓住猎物不肯松手一样。偏偏安荏也不甘示弱，想争过主导权。
但一开始安枫便占了上风，她错失了良机。
终于，感觉快要溺毙后，安枫放开了她。
安荏垂眸，喘息着调整呼吸。
几乎是不含情欲的一个吻，彼此为了一点好胜心而纠缠不休的吻。
安枫看她这样，喉咙里溢出笑声。
她有些恼，恨恨地看着他。
他则注意到她嘴唇被亲得红润，笑容更大。
“你太贪心了，安小荏。”
说完，安枫起身略过安荏，将赵文强的尸体拖进浴室，扔到浴缸里，然后出去处理血迹。
安荏去厕所洗掉了皮肤上的血，最外层的长袖沾了血，她直接脱掉塞进包里，只留一件内搭。
处理完，她坐到客厅沙发上等安枫，顺带用赵文强的手机帮他请了两天假。
看到消息栏里陈晨的对话框，安荏缓缓勾起一抹笑。
此刻的陈晨还不知道，她明天要见到的，不是赵文强，而是两个陌生人。
市中心医院的病房里，陈晨百无聊赖地躺在病床上，就在昨天她还因为做了噩梦梦到程静静而惊恐，现在就已经缓过劲，开始接待一些来找她的人了。
面前这位瘦瘦小小的女生就是其中一位，不过不是送礼的亲戚，而是颇有渊源的同学。
“张小小，来找我干嘛？”陈晨拿起一盘水果，边吃边问道，“别和我说是因为程静静。”
“不，不是的。”名叫张小小的女生怯生生地擡起头看她，然后又迅速低下头。
“那你是来干什幺的？想和张续再续前缘？”陈晨不耐烦地说。
“也，也不是。”张小小推了推眼镜，沉默一会后开口，“晨姐姐，你是「候选品」吗？”
“什幺「品」，是「候选者」，在这呆得你脑子不灵光了？”她干脆承认。
“是我说错了。”张小小还是有些意外，“晨姐姐，这就承认了吗？”
“要不然呢？就你这小身板子，你能对我做什幺？”陈晨不以为然。
“哦，哦。”张小小又低下头，不安地抠着指甲，“我想问问，咱能顺利出去吗？”
“程静静的事情你不是知道吗？到时候如实说就能出去了。”
“哦，好的，好的。”
张小小说完，病房又陷入安静。
冬季天暗的快，不到六点，黄昏便过去，到了傍晚。
一高一矮的人影穿行在街道上，安枫身上正背着安荏的双肩包。
鼻息间都是热气，呼出去化为雾，须臾又散掉。
“程静静遇到校园霸凌，天台跳楼自杀的动机够了，但不是自杀，大概——在场有第二人。”
两人在路上交谈着，和刚才判若两人。
“张续和赵文强排除，还剩下陈晨。”安枫道。
“不，还有一个人。”
安荏眼眸微微眯起，“程静静的那个好朋友——张小小。”
“她吗……”
“明天见了陈晨就知道了，要幺排除她，要幺指定她。”
“如果真是她，我挺好奇程静静的反应。”
安荏拢了拢领口，寒风钻进去，让她觉得冷，“变成鬼回来给你看，真是不得安生了。”
“她不会为了我不得安生，只会因为杀了她的人不得安生。”
安枫想起，五年前，「五号工厂」的御用森林里，他们早就杀过人了。
不得安生……
两个人不合时宜地同时笑出声，偏过头，对上视线。
若是老天觉得他们真该死，就让他们死在「惊戏剧场」里。
没那个本事，就看他们怎幺活吧。
他们目视前方，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凌冽寒风中，再没回首。
……
「惊戏剧场」第三天。
和陈晨见面的时间在晚自习前的大课间里。
对方不在意时间，安枫和安荏也无所谓。昨天下午他们没请假就去找赵文强，提早回家父母没说什幺，今天老师和同学也对他们昨天的消失毫不在意。
「惊戏剧场」里的人就像一群按部就班的机器一样，除非外力干涉，基本不在意候选者们的举动。
两个人没再管，趁上午的功夫跑了一趟陈晨的班级，想去找张小小，可惜无功而返。
不过他们倒发现了另一个「候选者」——陈晨的同桌孙宁。
她一直揪着陈晨不放，想从陈晨这里找到真相，两个人在楼道里互嚷，正巧被路过的安枫和安荏听到了。
真是天赐的极好的降生点，一下子就能找到和程静静牵扯最大的人。
安荏默默绕过她们，和安枫回到了教室。
“很期待和陈晨同学的见面啊。”安荏靠在安枫身上，语气轻缓。
“快了，睡一觉，就能见到了。”
时间也应他们所求，很快来到约定的时刻。
伴随着已经黑去的天和彻底亮起的教学楼，将天台上人影模糊地映出。
安荏站在天台边缘，向下看去，层层光亮从教室里透出，依稀可见奋笔疾书的影子。
她扶着天台设起的围栏，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你是谁？”一道女声自身后响起，安荏回头，陈晨在距她十几米的地方停下，不敢再向前。
“警惕性不错。”安荏赞许道。
咔嗒声响起，通向天台的门被锁死，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陈晨身后。
“不过抱歉，此路不通。”
两人一前一后同时向陈晨走去，陈晨退路已无。
“你们……想干什幺？赵文强呢？！”
“赵老师在家睡觉呢，我们替他来见你，顺便，了解一些情况。”
安荏站定在离她一米的位置，摆起一张好看的笑脸，“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陈晨回头又看向安荏，比起恐惧，这时候她更多的是愤怒。从来只有她压着别人的份，现在居然有人敢威胁她。
“你们——到底想干什幺？！”
她走向安荏，指着她喊道：“你算哪个？真有本事来杀了我？！”
安荏不怒反笑，她随手掏出放在口袋里的匕首，抵上陈晨的脖子，刀刃锋利，贴上皮肤的瞬间便有血珠出现。
“你要和赵文强一起睡一觉吗？”
安荏说着，手上用力，陈晨能感受到脖子上的刺痛。
她脸色一白，向后退去，双腿有些打颤，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上。
“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安荏重复道。
女生惨白着脸点点头，陈晨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之前对程静静的小打小闹也不过都是皮肉伤，没想过杀死她。
但是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想杀了她。
“程静静是你推下天台的吗？”
“不是，不是！”陈晨浑身一震，立马摆手否定。
“你霸凌她，是最有作案动机的一个。”
“不，你听我说，”陈晨按住自己颤抖的手，“我……虽然对她确实做了，叫「霸凌」的那些事，但我没想杀她，是……都是张小小帮我出的主意。”
陈晨想起那个瘦小的女孩，每次她们虐待程静静的时候她都在现场，也是她在一旁说出一些点子，就连赵文强那件事也是她出主意，让两个人睡一块。
“去年冬至那天，张小小在哪？”
“我，我不太清楚，不过她好像出去过，回来的时候脸很红，看起来很开心，还请我吃饭了——你不知道，她家里比较穷，平常都省钱吃饭的，那天居然破天荒请我吃饺子，特别反常！”
安荏起身，和安枫对视，她摊开手，漫不经心道：“水落石出了。”
本以为多复杂，不过逮几个人就知道了。
她蹲下身，和陈晨平视，“好了，你可以走了。”
安枫已经把锁住的铁门打开，陈晨如蒙大赦，赶紧跑了下去，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灰，疾步下楼。
楼梯口处，她又撞到一个人，陈晨吓得尖叫，等看清楚是谁她又摆起了那副目中无人的架势。
“张小小，你怎幺老是突然出现，差点吓死我。”
张小小瑟缩着身子，她穿得单薄，冬至的天，没有棉服，只有件老旧的棉袄在薄外套里。
她低着头，声音听起来不太连贯，“晨姐姐，你怎幺了？”
“上面有人要杀了我，刀都贴我脖子上了，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陈晨想起来，气愤说道，但手仍在发抖。
张小小说话的声音仍不大，但突然沉稳连贯起来。
“是这样吗？”
陈晨闻言，看向张小小，可是刀已经划破她的脖子，动脉破裂，血液飞溅，呈喷射状涂满了楼道。
她猝然倒在地上，双眼瞪着，满是不可置信。
张小小冷漠地看着她，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血，缓缓向天台走去。
安荏靠在天台的栏杆上，和安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转过头，看到天台入口处进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瘦小身影。
看清对方的面容，双方皆是一愣。
“诶？”张小小疑惑，陈晨不是来见赵文强的吗？
安荏一下子握住安枫的手，眼前的意外着实够惊喜。
“她身上都是血。”安枫道，“她刚杀了个人。”
沉默开始蔓延，安荏看着张小小，眼中兴奋未曾褪去，反而增添了几分思索。
张小小则将手中的水果刀放回刀鞘里，小心塞回外套口袋里，朝二人走来。
声音不大，但是能让人听清，“你们是谁，赵文强呢？”
“我把他杀了。”安荏从栏杆上起身，安枫没动，只是注视着她。
“我杀了赵文强，把陈晨约出来。”安荏走到张小小面前，“你把陈晨杀了？”
“嗯，我杀了她。”
“你也把程静静杀了。”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张小小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摸着口袋，沉默下来。
安荏背过手，一把匕首在手心晃悠。
几分钟后，一声很轻的“嗯”才传入安荏耳中。
“是我，我把程静静从天台推下去的。”
【叮——】
脑海中，熟悉的机械音同时在安枫和安荏脑中响起。
【恭喜候选者156号完成任务二】
【恭喜候选者157号完成任务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