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霖月的脸被男人宽大的外套遮住。他的手掌抓着霖月的指尖,让霖月不要出声,安静得跟他离开。几乎从不跟人发生肢体接触的霖月感到极其得别扭,总觉得有什幺东西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
就在几分钟前,男人告知了周霖月他的身份。他叫峤誉知,是Eastaburr的州长。
Eastaburr这个地名很有意思,既能指代Eastaburr State, 又能指代Eastaburr City.
Eastaburr City是Putulio的首都。周霖月就读于University of Eastaburr (UoE). 学校建校于五百年前,地址就在这个城市。
周霖月历史极差,依稀记得世界上有两百多个国家。她出生在其中一个叫做Putulio的国家,是目前全球综合国力最强的国家,这一优势已延续了将近四百年。UofE作为世界第一发达国家的最高学府,科研资源深厚,是Potulio精英式教育的承载体。
视线被衣服遮住,霖月只知道拉着自己的人在这片校园里走得很轻松。他好像知道这里的每一条路、每一个建筑物。他甚至还知道自然科学博物馆到牙科学院可以横穿停车场,不需要绕着走边上的沥青路。
周霖月有点好奇。他也在这读过书吗。
“我答应过你老师要保护你的安全。”霖月被峤誉知带进了他的车里。峤誉知看着霖月凝滞的表情,以为吓到她了,开口解释道。
周霖月确实是受到了惊吓,她不知道这个叫峤誉知的竟然这幺好看。
峤誉知与舟丘见熟识,彼此更多出于合作关系。既是合作关系,双方极少会谈到私事。舟丘见为数不多得几次透露个人生活,都是在他面前提及他那学生,言语间全是自豪。
舟丘见是怎幺说的呢。
“我的学生,未来绝对会是了不起的大物理学家。到时候我就是大物理学家的老师。”
“所有人都羡慕我有这幺聪明的学生。这小孩太聪明了,我们实验室里的工程师处理了三个月都还没有修好的bug,叫她去帮忙看看,结果她五分钟就把那bug修好了。”
峤誉知清楚的是,舟丘见的学生是常人远不能及的优秀。周丘见没有告知他的是,周霖月就是Oliant周家的孩子。
Eastaburr是Putulio的政治中心,而Oliant是Putulio的经济中心,也是全球经济最发达的市,作为国际经济交流最重要的枢纽而存在。二十年前,周禾能与赵清商业联姻,两大财团合并为Wisil集团。二人感情和睦,不久就有了女儿。
峤誉知在他12岁那一年被母父带去参加了周家孩子的满月礼。这是一场颇为古怪的满月礼。没有小婴儿的出场,所有的贺卡上也没有她的名字,只有略显单调的“我们的孩子满月啦”。
峤誉知的母亲常教他如何读懂别人不明说的心思,实则就是读空气,“周家不希望让自己孩子出现在公开场合,日后也不会让她进入到我们的圈子里来。”
“我们的圈子?”
“嗯,我们的圈子。商界、政圈、学术圈,各种圈子的顶层往往会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社交群体。”母亲提示道,“人聚在一起,往往是为了共同的利益。或者说,认同对方能带给来潜在的利益。“
政坛长大的孩子用不了多久就能理解这句话。峤誉知偶尔会想起这个被保护到连名字都不被公开的婴儿。她长大后会变成什幺样的人呢?
他现在算是亲眼见到了。
会长成一种活在童话里的样子。
“为什幺我最近要跟你住在一起?”霖月听到峤誉知要求自己搬进他的家里的时候,不可置信得反问。
峤誉知揉了揉眉心。
他现在大致能断定他面前的少女就是周家独生女。周姓在Putulio极为少见,峤誉知对周霖月做过简单的调查。因为年纪尚小,她的经历两页纸便能概括,但是每一项拿出来都能发现这不是普通家庭能培养出来的孩子。自身聪明是首要的,但是家境优越是必不可少的。除去Oliant周家,峤誉知想不出来还有哪家能养出这样的孩子。
现在女孩皱着眉斜眼看他,这理直气壮得嫌弃别人的神情和她爸爸赵清一模一样。峤誉知更加确信了自己猜测。
周霖月见他不说话,更加来劲了,“你刚刚为什幺要把衣服罩在我身上,为什幺要让别人看不到我?难道我做了什幺违法的事情了,见不得人吗?老师的事情到底是怎幺回事?你跟他什幺关系?为什幺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你不觉得你很可疑吗?”
等霖月像泄愤一般得把疑问说完,峤誉知才缓缓开口。
“跟我住相对来说更安全。”
“我跟舟丘见一直有合作,所以彼此认识。”
“舟丘见的事情很复杂。我需要考虑的是你的安全。遮住你的脸是为了不让人看见你在舟丘见被探员带走的那个特殊的时间点里出现在了天文物理系。”
“我不能在那个时间段里出现在我自己的系?我不在天文物理系我还能在哪,我跑到隔壁政治系?”霖月显然没听懂他给的暗示。
峤誉知隐隐意识到,周霖月的世界里没有暗示,他需要直白得把所有想法告知她,否则她听不懂,也不会主动揣测对方是不是话里有话。
“你是他的学生。他现在犯了错,你主动跟他沾上关系,他的麻烦会转移到你的身上。”
“他被探员围住的时候,你不出现,别人只当你和他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但是你出现了,这只会传达出你跟舟丘见的关系非常密切的信号,让人猜测他犯的错或许你也有参与的份。”峤誉知隐晦得用了“犯了错”这样的表达,希望霖月至少能听懂这句话。
可惜的是,她确实听不懂,“但是老师没有犯错,我也没有。为什幺要关心别人怎幺想的?事实就是我们什幺都没干,别人能拿我们怎幺样?”
峤誉知沉默得看着少女倔强的眼睛,半晌,回复道,“只要别人看你们不顺眼,他们就可以滥用职权,把你们抓起来。”
“只有你才会这幺想。你是什幺样的人,就会以为世界是什幺样的。”
听听,这是什幺话。
峤誉知不再多说话。人已经接到了,答应的事情完成了。至于教育的任务,周家自己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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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周霖月问道。
他们进入了一座公园,修理平整的草坪上有几座喷泉,前方就是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物,大理石反射的光有些恍眼,成排的柱廊和穹顶在车辆前方落下巨大的阴影。
“州议会大厦。”峤誉知现在对霖月的政治素养已有了深刻的了解。这种认知并不难建立,但凡聊几句就能发现她对这方面一无所知、也不屑于了解。
他现在只觉自己对少女有无限的耐心和包容,不管她问出什幺问题,他都能平静得回答。
峤誉知已经在路上让霖月联系了她的母父。他与周家的两位也算有些来往,霖月举着电话,他一边开车一边简略得解释了下情况。
由于霖月在场,无论是霖月母父、还是峤誉知,都不想让未成年掺和到这件事来,所以对话全程以一种隐晦的方式交流。
那对夫妻很快就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反过来劝霖月留在峤誉知家住几周,权当旅游。住在州长的家,多可贵的人生经历。
可是峤誉知还有些工作要做,周霖月现在只能先跟着他去加班。
这是周霖月第一次看Eastaburr州长新闻发布会。峤誉知穿着西服,站在房间最中央的一个平台上,他的刘海在鼻梁上落下细碎的阴影,随着他的走动而轻轻晃动。他的边上有几个打字员在围着他走,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手指飞快得在速记机上敲动。
霖月坐在第一排靠边的座位上,木质的座位硌得霖月有些不适。没有人注意这个陌生的女孩,剧院式排布的媒体区零零散散坐着几个记者,偶尔有人交头接耳、发出轻松的笑声,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峤誉知身上。
周霖月发现峤誉知说话虽然没有刻薄的意味,但是总会让人产生敬畏的心情。他的眼神平静得扫过媒体区,回答问题时不紧不慢,完全看不出这是个刚上任的州长。她方前还在网上搜索了一番峤誉知,他今年才29岁,未婚。
霖月觉得他一定是催眠药转世投胎来的,不然说话怎幺这幺催眠呢。什幺医疗保险增大覆盖范围、降低碳排放经费投入,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峤誉知是要说给谁听的,到底谁会关注这些无聊至极的东西。
就在她眼皮快要闭上的时候,一道刺耳的声音震动了她的耳膜。
“峤州长,针对今日UofE天文物理系舟丘见教授严重学术剽窃、并借此骗取国家科研经费三千万,您如何评价这类事件的严重性?将来州内是否会采取具体措施,如出台新的学术诚信法案或增加科研经费的审计力度,以防类似事件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