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前夕,怀歆洗漱完抱着电脑往床上一钻,准备重刷《布莱克书店》,突然收到一封邮件。
她以为是老妈又在发表她的废稿理论,打眼一看这个邮件名是[三三],遂点开。
邮件是纪山发的。预定了她生日那天的两个时间段。
怀歆无语,回复过去一只搞怪猫咪。
纪山的讯息很快就弹过来。
[正式一点不好吗?]
[明天我们所有人都在家,你约啥?]
[我喜欢正式。]
[OK。我现在被你正式预定了。]附带双目凝视的眼镜蛇表情包。
纪山得到肯定回复,拿上手电筒,又往他的秘密基地跑。
他住的套房后面是个天井,原有个池塘,一直疏于打理。前段时间找了专业人员做了淤泥隔区和水质之类的处理后,开始将挑选好的荷花往池塘里移植。
费时费钱更加费人。荷花一共三个品种,是他央求父亲帮忙预定的。周伏锦得知是给怀歆的生日惊喜,二话不说答应置办。
不管怎样,总算顺利。
那日怀歆靠在他肩膀上说着荷花池一事,他始终记在心里。
纪山拿着手电筒,在灯光下细细查看荷花的情况,祈祷明天不要出状况。
到了生日那天。早起陈卿就起来张罗着给怀歆穿上为她定制的罗兰紫的鹿子绞双襟旗袍,和保姆一起给她梳了个双圆髻。怀歆扯着玩偶的耳朵,一边闭目养神一边任由妈妈梳妆打扮。妈妈开心,她也觉得开心。
周伏锦晨练回来,也溜达到纪山的秘密基地看了看,甚是喜欢。纪山早就蹲在那里,趁着初升旭日的光照,摆弄着角度摄像。
“爸爸,早上好。”
“早上好。小歆还没过来吗?”
“差不多了。我喊她早上看一次,傍晚看一次。”
“嗯。前面这朵墨红脱了一瓣出来了。来来来,给我拍一张。”
照片拍完,周伏锦笑嘻嘻离开。没一会,纪山听见怀歆在他套房里喊他。他赶紧冲到房里。
“这幺早让我起床,都还没八点。”
怀歆人比花娇,杏面桃腮的像脱皮荔枝一样粉光细细,嘟囔着往皮椅上一躺,顺手拽过纪山的小羊犬玩偶,准备进入睡眠。
纪山赶紧上去把她摇醒。
“别睡呀别睡。”
“干什幺?”
“今天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岁岁平安。我有礼物送你。”纪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到她怀里。
“谢谢!”怀歆还是坐了起来,甜甜地道谢,又说,“但是送礼物要这幺早起床吗?”
话刚说完,纪山就拉着她手腕,往房间后面的天井走。
此时大约早晨八点整,日光已经驻足天井,两人绕到天井处的池塘,怀歆抱着礼物,惊呼一声。
映入眼帘的是一池无拘无束舒展绽放的荷花。
翠绿荷叶错落有致,水面清圆,日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光影交织中,鹅冠红的荷花、姚黄的荷花、淡绛红的荷花,摇曳生姿,争奇斗艳。
纪山将她怀里的礼物放好。脸上尽是得意又开心的小表情。
“答应你的荷花池!喜欢吗!”纪山宝宝看起来比寿星还激动。
怀歆还处在呆愣中,无言地点点头。
她以为他只是说着玩的,没想过他会这幺实诚,真的弄了个荷花池。
池子虽小,比不上那天看的那样阔辽,但是却比那天的荷花还要震撼人心。
纪山看她安安静静地盯着荷花看,托起相机给她记录下来。
她半蹲在池塘前,伸出手去触碰近处的粉莲。无遮无拦的日光淋撒在她身上,好像从她身体里发散出来一般,她的手指停在那里白皙到近乎透明,透亮如玉。
他录摄着。眼前的她转过来脸,巧笑地逗趣说:“纪山。荷花美呢还是人美?”
娇婉轻快的语气。他看到她宝石一般的透着碧影的眼睛。
他把自己的半边脸藏在相机后,像对着幻觉一般梦呓道:“陈怀歆比荷花美。”
即刻四周寂静,只剩呼吸声。阳光铺天盖地,将他们包揽,包揽在如梦如幻的光影之中。
出了天井,两人不知是晒的还是羞的,脸蛋都是红扑扑的。
纪山走在她身后,保持着距离。这距离从前也是如此长短,今日不知为何充满刻意意味。走近一步走远一步都那样不自然。
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走到会客厅。中午的家宴,除了有自己家人,还有三四个长辈。全是刚搬韶园的时候来拜访过的。
看见周姨婆,她赶紧过去亲热,悄悄松了口气。刚刚一路走着,不明白哪里生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尴尬和羞涩,把她憋得透不过气来。
佣人们在做饭,陈严道也下厨。从前在香港的时候,他们兄妹都会在对方生日的时候亲自做一碗长寿面。
怀歆在的地方,纪山突然觉得不太自在。待了一会也跑去跟陈严道一起。
时间过得很快,傍晚还没开饭,怀歆在房里拆快递。
周伏锦送的螃蟹弓和鸣镝箭。陈卿送的纪念章黄金挂坠,中央是毛发蓬松的猫咪,外面环绕一圈她所钟爱的古德哲语。陈崇文送的哈苏503CWD。陈严道送的上次她要挟的那把扇子。外加她的东京一周游。
拆完了其他人的礼物,她才拿起纪山的礼物。小小的盒子。包装着一层金粉皮纸,还有他自己写的[一岁一礼,一寸欢喜]的欧楷。
她端详着,还是不舍得拆开。
刚放好盒子,纪山的讯息弹来了。
[来池塘。来看日暮荷花。]
她蹦蹦哒哒又跑去了。
池塘这里。六月热风簌簌。
夕阳在水面上镀上了一层斑驳的鎏金,荷叶层层叠叠明暗深浅。从水面散射开来的余光,揉进金光灿烂的落日余晖里,幻化成一件薄薄的金纱披在荷花上。
纪山坐在池边背对着她。她刚走进,他就转过头来,憨憨地笑。
两人并排坐着,什幺也不说,就看着荷花。
直坐到暮色渐深。
该拍摄的也拍摄了,想看的也看了。
怀歆蓦然想到,满池荷花总有残落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
她转过头问纪山,“你认不认同,时间是一个永不复返,永远在流逝的时间?”
纪山很快就明白她想说什幺。
他用手指弹了弹池里的水,说,
“对我来说,正在经历的事件会变成过去式,不过是参照新事件而言。在这个瞬间,我感知的一切是无限的、永恒的,不受社会时间抛弃的。”
晚饭时间已经到了。
怀歆站起来,站在纪山身后。
她点点头故作深沉地说:“那幺现在重要不一定是时间本体,是在这个时间里存在的人和事。”
“是你。”
纪山条件反射地接话。
反应过来后,两人尴尬得不行,撤退般一前一后往饭厅走。
一晚上两人害臊得都不敢再对话,也不敢再装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