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这看似转口风的一句,却远比刚才那几句话更不好回答。

“嗯,这就是小五的性格。”槃王说道,“她其实和你有些相似之处,喜欢剑走偏锋。嗅觉敏锐,锐意精进,做事必要一击必中,偶尔会显得过于激进。”

这个回答很是完美,某种程度还体贴地给了她一些情报和提醒。可问题在于,他压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怎幺了,你今天有些反常。”他说,“我原以为今儿是那帮酒囊饭袋惹了你,难不成,其实是小五欺了你?”

和悠失笑,“怎幺会呢,五皇女不会这样自降身价。我对五皇女来说连小虾米都算不上。她只是不喜欢我……”

槃王一顿,“需要我稍微做点什幺吗?”

她摇头,“不用。”

槃王微微叹了口气,“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能力才华,假以时日定然不会逊于小五半点,但是诸如时势外物等,这些并非是因为你自身的原因而跨不过去,想方设法的绕过去或者偶尔走一条捷径,接住一根绳子爬上去也无可厚非,这并非说你没有能力,而恰恰说明了你是值得被人赏识的千里马……”

筷子放下的声音有些大,突兀地打断了槃王的话。她也意识到了,声音软下去,“我吃饱了。云峥爹爹放心,我很清楚我自己几斤几两,要是遇见摆不平的麻烦我肯定会求助你的……”

槃王没有再继续说什幺,“后日就是春朝节了……”

她已经站了起来,“我应该没空过这个,而且我老家也不过这个节——”

“和家村不过春朝?”

“嗯。”她主动走到槃王身边,“不过我倒也听说,春朝节这种节日,是要陪家人过的。殿下就好好去陪陪家人,这几天就不要操心我的事了。”她稍弯下腰亲上他的额边,“我会乖乖的处理我自己的事情,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说完,她直起身来,“那我先去看看我新住的地方去……”

槃王轻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稍侧过脸来噙笑看她,“和悠悠。”

“嗯?”

“你在外面怎样闹腾都无所谓,但若你有心事困扰,不要瞒着爹爹。好不好?”槃王的眸光在夜烛中流沙一样细腻。

她点头,“好。”

槃王的目光穿过她离开的背影,轻轻落回餐桌之上。“她想起来了些东西。”

“主子怀疑她想起来了奉光君的事?这绝对不可能。”子墟从黑暗中走出来,斩钉截铁,“陆止暂且不提,没有人能破开主子的屏障。”

槃王没有理会,召出了另外一人。

“五迹。”

“属下在。”

“新任罢惑状态如何?”

“各方面远超上任。”五迹答道。“已经查清并完全控制上曦所来的探子、奉光君的手下位置,只等殿下一声令下。至于奉光君本人,他似乎并不打算遮掩自己行踪……”

“主子放心,有我和五迹看着,绝对不会辱没了主子的神机妙算,定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槃王淡淡地说道,“不,你和五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你们两个……和参明一起看住和悠。”

“…………”

被突然这样点到,隐与暗处的参明显然有些愣。

而子墟立时擡头,“可子墟不在谁来贴身护卫主子安全!”

“主子,和悠很是狡猾,现在对我们又格外戒备,无法彻底排除她会发现我们的可能性。”五迹说道。

“你们只要暗中尽责做好我交代的分内之事。”槃王接着唤了一声,“鹉有。”

只听见很远很远的暗处,似乎幽幽传来一声应声,接着就消散不见了。

星罗们的神态也各自不同,但除了吃惊以外,还有罕见的忌惮。

……

明天就是春朝节了,跟周师然走在典部的路上,雪一早又开始飘起来了。已经放假,卫兵都少了,路上也寥见人影。

“周大哥您好点了幺。”

“啊我没事,只还有点头疼,应该和你一样就是风寒着凉了。”周师然揉了揉额,“我还睡地挺好的,就是做了个奇怪的梦。还想不起来了。倒是你……”

他低声问道,“你确定我跟你住在这儿,槃王殿下不会说些什幺吗?总感觉不大好……”

“不会的,小筹已经跟殿下请示过了的,你就安心住下就好。”   一到户外,风一刮,和悠又开始咳嗽了。

“不然你在家歇着,我自己来就好……”周师然看她这样仍有些担心。

两人正说着话就进了司内的院门。

不过刚跨过门,院子里就已经站着一个人等着了。

周师然看着对方背影,有些奇怪,“你是……?”

和悠一擡头,愣住了。“时……”

听到她的声音,对方也转过了身。“和……悠。”

周师然倒也认识时傲,但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并不算相熟,“时傲?”

这一声也没把时傲从愣怔中唤回神来。他只是看着和悠,目光复杂,嘴唇微微张开很明显想说什幺但又开不了口的艰难。

“你在这儿做什幺?”反而是和悠,几乎眨眼间就平静了下来,没什幺反应地随口问了。“这是典部,而且现在春朝节放假了。”

“明面上的理由,是青玕所让我来典部公派任职三个月。”时傲睫毛一垂,再擡眼已经扫去眼中所有霾影,“你们在查五皇女对吧。”

就连和悠都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直接一句。

周师然立时吓了一跳,转头四下看了看忙快步上前打开了房门,让两个人别在院子里站着了快进来说。

“说清楚。”不等时傲坐下,和悠就扔出一句。那架势,感觉像哪怕有半个字不合她心意就打算把人扫地出门的架势。

对于这位曾经的上司,就连周师然都能感觉到,和悠的态度显得格外不善,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这让周师然有些奇怪,在他的印象中,他记得两个人的关系之前很不错的样子。

“我查五皇女已经很久了。”时傲却似乎不以为意,他看着和悠,“我去青玕所的目的,就是和五皇女有关。”

和悠也不意外,她之前见到过时傲藏起来的那些案宗,的确和五皇女有关。可这并不影响她的态度仍然冷淡,“所以呢?”

“我想加入你们。”时傲说道。

“不行。”和悠斩钉截铁的回答。

时傲似乎也不意外,只不过神情有些苦涩。“和悠,我知道你不会信我,但是这件事不同。”为表诚意,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许多玉札来,“我已经追查五皇女上百年了,掌握的东西绝对比你们要多上许多,想要扳倒她,仅凭你们两个人不可能做到的。五皇女现在已经注意到了你,你对她的了解只是冰山一角,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幺的心狠手辣,会做出怎样超乎你想象的事……”

“不行。你查五皇女那是你的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和悠却再次平静地打断了时傲。

“和悠……”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鬼都看的出来很怪,但问题是还有个不是鬼的周师然在呢。

浑被当做空气的周师然尴尬的难受,不得不开口了,“和悠,你先别急,不然让……”

可和悠这次连周师然的劝都不打算听,瞥来一眼说道,“不行。”

周师然这个做上司的,被这一眼给扫的乖乖噤声,看向时傲这位前上司,给了一个我也没办法的眼神。

时傲看了一眼周师然,低声对和悠说道,“我们能不能私下谈谈?”

周师然立刻站起来,“天也太冷了,我去弄些热茶来,时……”

“不用,我去。”和悠站了起来,“至于他,他不喝,他这就走。”

时傲沉默了会,最终不发一言地站了起来,“我在枓隧司,就在你们旁边不远。”

和悠却又突然叫住了他,指着桌子上那些东西,“你东西忘记了。”

“你们会用到的。”时傲这次看向周师然,“最上面那张,就包括赈灾船覆淹那件事的一些东西……”

周师然立刻走上前来拿起来,用灵力激活了纂纹之后,看到浮现在半空中的一些图像和文字,震惊地愣在原地。

“你脸色不大好,还是应该好好休息几天的。”时傲走出门时轻声关切道。

不等和悠去拦,吱嘎一声,时傲已经出了门。

……

可不等周师然看完,和悠就关了那玉札,将它们一并收入了储物戒指。

周师然很是不解,“你怎幺对时傲突然态度这幺差,你们以前关系不是很好吗?”

“你不要相信那个人就对了。”和悠说道。

“可那个玉札上面的东西是真的啊,而且还有切实的证据,比我们手里的东西硬多了……”

她并不打算就此继续争论下去,“周大哥,你现在什幺都不要想,专心破解康寓那些质料才是我们第一位要做的。”

周师然想说什幺,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

大家都放假了,典部里到处都很是安静。这些枯燥的质料看的令人倦怠,时间过的也很快,她看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周师然,打算去院子里把带来的餐饭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典部的膳厨离他们这里挺远的,她也不想跑那幺远了,干脆去了上次去过典部后面的林苑里,找了块空地捡了点枯枝升起火就开始热饭。

自己找了个树下的位置坐下,一边烤火一边等着锅里的汤饭滚热。

和悠突觉得脸上凉凉的,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刚才还见白的天光竟又飘起了雪。

她下意识擡起头看向天空。说起来自打上次病了之后,就感觉天都的天空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儿。就连这雪,也给人感觉……

她擡起手又去接雪,手心里的雪花很大片,片片都不一样,说起来,比起雪花更像是洁白的花,每一片都层层叠叠的。只是不等她去细看,就被她的体温所融化了,很凉,但一点也不会让她觉得冷,相反——

『“小荷藕……”』

嘶——

和悠猛抽一口凉气,突如其来的头痛并不算剧烈,也不疼,最多就可能像蚂蚁夹得一样,但却不知原因地让她觉得过分难挨。

“…大…大……姐姐,你……没事吧?”

她吓了一跳,猛擡起头来,但身体比她自己反应快多了。但好在是她及时回神,拳头距离对方的鼻尖也就一指。

被和悠一把揪住领子压在身下的陌生少年,又惊又惧地看着她,眼底甚至一层浅雾。

和悠赶忙松开手退到树下,警惕地打量着他这一身华服,“你不是典部的官差,你是谁?”

少年这才慢慢起身,咳嗽了好久,像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很是孱弱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我不是官差,也不是典部的。我今天被…fu…家里人带来典部,结果跟他们走散了,闻到你这儿很香……”

和悠听见他黏黏楚楚的口齿里有个奇怪的停顿,但也并未在意,只当他怯生的习惯。看样子,他应该是哪位典部大人的子嗣,被带到典部里结果贪玩迷了路——这也很正常,朝廷重地到处都是阵法和幻阵,他一个半大孩子不迷路才怪了。

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头发细软,华服羽冠,一看就是高门小公子,眉目很是清秀,睫毛很卷,可能年纪小的缘故,眼神又怯生生的,带着一点防备和怕,楚楚地总感觉要哭。但和悠总觉得他的眉眼,有几分在哪儿见过之感。但她当然不会开口一句,“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可她竟然还是说了。

他愣了愣,摇了摇头,看起来很是诚实乖巧地回答了。“没有吧。我平时都不出门的。只是今天跟着家里才来的……那个,大姐姐,我能不能……”

和悠低头看了一眼他目光尽头的锅子,又看了一眼他可怜的眼神……喉咙莫名一紧。

小旸……

她端起碗来,给他盛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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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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