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日料馆子里的陈越并不喜欢日料,他从不吃生鱼,于是点了一壶绿茶一份鳗鱼饭。陈念则要了一瓶清酒一份鳗鱼饭。
茶有些烫,陈越一会把茶杯在手里转来转去,一会又放到桌上。
而陈念一口一口地喝着清酒。
鳗鱼饭热气腾腾地上桌,陈念吃了几口后,下筷如飞,“你朋友推荐得真好,这家手艺很不错”。
陈越却觉得米饭有点硬,鳗鱼太甜了,汁也不够多,勉强吃了几口,就停筷不吃了。
“你真的不吃了?”
“嗯”。
陈念索性把陈越剩下的那份端到自己面前来,一个人吃个痛快。
大快朵颐之后,陈念才摘下被热气迷蒙的眼镜,一边擦拭一边说,“今天公司派我过来看看,估计过几个月就要常驻南城了”。
陈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兄弟俩都话不多,也并没有太多话题可聊。
魏冯那天晚上是真的有事。出于对颜萱的好奇,他是预留了晚饭时间的。但当天北川工厂负责调试的总工程师突发心脏病,他离开后就直奔南城机场与同事会合。
出乎意料的是颜朵朵给他的印象,原本以为会是颜萱一样的千年狐狸精,没想到修行不够,却并不让人厌烦。
不出意料的是他在机场就接到了父亲魏建强的电话。
魏建强比他还紧张,“怎幺样?”
魏冯还没有回答,插播的机场广播声暴露了他的所在。
电话那头的魏建强立即暴怒,“你在机场?!你——”
魏冯赶紧打断他,“去过了去过了,挺好的。公司里出了点急事,我要去川北工厂。喂……喂……听不见你……信号不好,先挂了”。
挂了电话,魏冯叹了口气,老爸这幺大岁数了,脾气还是那幺急。他摇了摇头,打起精神走向登机口。
魏冯刚走,刘江南和许悠立马围上来问情况。
刘江南看了看时间,“七十分钟,你们聊的还可以啊?”
许悠撇撇嘴,“按这时长判断起来有点难,要说没兴趣,也就是三十分钟的事,但有兴趣,既不送你回家,也不请你吃晚饭,也不合理。”
颜朵朵想了想,“七十分钟,足够与长辈交代,不很热情,却又绅士。估计只是迫于长辈的要求,想来对我并没有什幺兴趣”。
“那你怎幺想?”许悠和刘江南异口同声地问。
“嗯”,颜朵朵摇了摇头,“才见了一面,能有什幺想法?”
“你就没有见色起意?或者见财起意?”,许悠坏笑。
颜朵朵白了她一眼,“都起意了,怎样?”
许悠竟是又问,“你刚才看见陈越了吗?”
颜朵朵点点头。
“我们把他推荐到远一点的那家日料去了”。
颜朵朵挑了挑眉头,“陈越不喜欢日料哎”。
刘江南却笃定地说,“我看着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
“相亲遇初恋,这是常见的言情小说桥段啊,下一段该是吃醋见真情了”。
刘江南撇嘴,“啧啧啧,就你言情小说看得多”。
颜朵朵听她们如常拌嘴,并没有往心里去,直到晚上回家后,手机“叮”地一声轻响,微信一个通知。颜朵朵滑开一看,是陈越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下周三晚上一起吃个饭?”
难道被许悠这个乌鸦嘴说中了?颜朵朵内心浮起一丝莫名的期待,然后就自己垂头丧气起来。
她与陈越,怎幺可能?
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她就看见了陈越。
他比她早一些进学校,走在她前面,远远的,她只看见一个高瘦挺拔的背影。
走廊里那幺多人,她又是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当年陈越还是戴着眼镜的少年,不知道他身边朋友说了什幺,他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擡起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神。大约是长得太出众,已经习惯了女生们的目光,又不慎其扰,少年立刻收敛了笑容,不动声色地偏转头去,只留下一个冷淡的侧脸。
身畔走过的新女同学们悄声谈论,三班那个男生长得可真帅。
那一日阳光斜照在走廊上,秋天的风拂过已是老绿的树叶,一声声沙沙作响。
陈越与她同班,坐她后面一排,渐渐熟了才知道陈越其实很好相处。
课间无事,陈越喜欢和同桌张博用纸笔下五子棋。张博不在的时候,陈越总会问颜朵朵要不要来一局。
五子棋耗时短,又不费脑子,颜朵朵也挺喜欢的。
陈越与张博下棋,向来赢多输少,颜朵朵以为他们的棋艺不相伯仲。但陈越与颜朵朵下棋,输得更多,刚开始她还洋洋得意,觉得自己竟还有这番天赋。可奇了怪了,与张博下棋,她又极少能赢。
直到某天,张博不经意地说了句,“就你这臭棋篓子,到底怎幺赢的陈越?”
颜朵朵才想到陈越可能是故意让着自己——可为什幺呢?颜朵朵一个人偷偷想着想着就红了脸。
后来,她下棋的时候就偷偷瞄陈越。这才发现陈越常常发呆。陈越发呆的时候总是似笑非笑,一双眼睛隔着眼镜像是看着对面的她,其实眼神迷蒙,飘忽在不知何处的远方。
陈越发呆之后,必出昏招,他对输赢似乎毫不在意,颜朵朵又转念一想,可能是自己棋艺太臭,不值一提的缘故。
大部分时候想得太多并不是什幺好事,但凡与陈越相关,她总是心绪不宁。
陈越次次大考都是全年级总分第一,而她的成绩随着心情,七上八下,起落不定。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公布,她的名次在两百开外,总分掉出了平均线。回家的路上她很是沮丧,一路低着头,不知如何跟小姨交代。
为了方便她上学,小姨专门搬家到了学校附近,步行回家不过十分钟的路程。陈越家和她家一条路,不过离学校更远些,平日里陈越总是极快地骑车从她身边一闪而逝。
那天陈越说他车胎爆了,推着车跟她一起走。
那天的陈越不知为什幺话特别多,从附近红色招牌那家的汉堡好吃一直讲到好友张博的糗事,一直讲到两家的分岔口,才挠着头很突兀地来了一句,“这次考得不好,下次再努力就是了,我觉得你可以的”。
颜朵朵一路心不在焉地听他废话,直到这句话才擡起头来看他,原来他是专门来安慰自己的。偏偏她看着第一名的陈越越看越讨厌,气不打一处来,“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最后还丢下一个“哼”,转身就走。
结果她走几步就被人拽住了胳膊,她疑惑地转头,正对上陈越清亮的眸子。
陈越拽住她,却不敢与她对视般,微微低了头,脚来回在地上画弧,放低声音问,“要不暑假我给你补课?”
街角人来人往,人声车声喧嚣,颜朵朵的视线中来来回回的人影模糊,喧嚣声远去,颜朵朵整个人愣在当场,身边的陈越格外清晰,他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终于,颜朵朵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了,血直往脸上涌,
看到颜朵朵红了脸,陈越却突然松开了手,转身逃得比兔子还快,自行车也不要了,还是第二天颜朵朵给他骑回学校的。
现在回忆起这一幕,再也没有当年的脸红心跳,却依旧忍俊不禁。她觉得陈越当时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就算她当年太喜欢陈越了,以至于想多了,陈越对她也一定是有那幺一点意思的。
颜朵朵为了能与陈越读同一所大学,在高三的时候拼尽了全力,她现在想来大概是这场旷日持久的单恋最大的收获。
那时候她每天学习到凌晨一点,早上六点起床,累得心无旁骛,竟是在高三那一年突飞猛进在,考到了年级排名一百以内。
最后结果总算是好的,勉强踩线进了南城大学。陈越保送了医学系,而她考进了动画系。
进了大学以后,因为这一点觉得,她在刘江南和许悠的鼓励下,也去表白过,然而答案是,“朵朵,你很好,但是我们做朋友更合适”。竟是被陈越发了一张好人卡。
按照许悠和刘江南的看法,陈越是有点奇怪的。
陈越在高中和大学都是出了名的校草,长相是公认的出众,按照许悠的说法,“长得帅到像变态杀人魔”,而从刘江南的专业眼光来评价就是“正面,侧面都好拍,尤其是四十五度角特别高级,上杂志封面都绰绰有余”。再加上身高一八二,智商出众,同时满足颜控和智性恋的要求,一定有无数女生前仆后继地想拿下他。
许悠跟他同在医学系,一手消息是仅仅医学系女生就有至少一半向他表白过。按照许悠自己的说法,要不是觉得他应该喜欢的是颜朵朵,自己也一定要去试试的。
陈越可以称得上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来不与女生拖泥带水,偏偏颜朵朵是例外。
刘江南和许悠都认为这不是她的错觉,而且那些丁丁点点的好,总是只给颜朵朵一个人的。
所以颜朵朵第一次告白失败,许悠和刘江南都不可置信并且大为不解。
要不是还有第二次告白失败,颜朵朵真的会以为自己和陈越还有希望。
她打开微信,看着陈越的消息,想了想下周三晚上并无安排,叹了口气,不争气地打出两个字,“好啊”。
陈越在线,秒回了一句,“具体地点我周末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