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栗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推着个推车,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被客人拿出来,最后又没有被带走的物件。
那些人来到超市,尽管拿起它们的原因各式各样,但最后又随手丢在各种不属于它们的货架、柜台上的原因都是一样的:
它们不被需要了。
不被需要是个很可怕的词语。马栗想。
作为妻子,她被丈夫需要。作为妈妈,她被儿子需要。
但现在,那通电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你的丈夫因为下雨天脚滑,意外跌落山崖去世了。”
她还拿在手里,高高举起的牛奶盒突然从手里跌落,“噗”的一下砸到地上,里面粘稠的乳白色液体,从压瘪了一角、破了个口子的牛奶盒里汩汩流了出来。
丈夫摔死的那一刻,他身体里的血液,会不会也如此这般地迸了出来?
她垂眸看着那不断往外淌的液体,思维不自觉发散了一瞬。
“太太、太太,你还在听吗?”
她握紧了手机,突然间,像是在超市里做贼的小偷一样,扶着货架,将身体蜷缩了起来,“啊、是,是的……”
她想起什幺,又将身体抻直,紧张地问:“那——我的、我的,孩子们呢?”
对面传来了翻动纸张的声音,“是的,正是他们来报警的,他们现在就在X县警局里,可能需要您过来走一趟。”
“好的、我马上来!”
马栗挂断电话以后,看着通话记录里那个标注了“公安”的陌生号码,久久回不过神,直到一声呼唤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马栗……”
她擡头,是赵哥,同时她感到眼角滑过了湿漉漉的触感。
赵兆看着面前苍白瘦削,眼睛通红的女人,她一头黑发随意拢在脑后,可能是随着走动而掉落出来的头发凌乱地落在鬓旁,放在现下的女人身上显得格外憔悴。
尤其是,她看着他,眼睛滑落了一滴泪,一脸茫然的样子,简直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终于被苦重的生活给压垮了。
赵兆从管理室出来,本来只是在超市里随便看看,却发现女人扶着货架傻站着,脚下是破损的牛奶盒,牛奶流了一地。
他本来准备出口的询问转瞬变成了关心:
“你、你——是出了什幺事吗?”
皮肤黝黑,身高中等的男人结结巴巴问,他的语言贫瘠得就像他干瘪的身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过得去就行”的中庸美学。
女人眨了眨眼,又眨出一滴眼泪,她像是才意识到一样,慌乱地别过身去,拿手臂上的冰袖擦了擦脸,声音闷闷地透过胳膊传递出来:
“赵哥,我……今天明天可能都得请假来不了了。”
“我丈夫死了。”
赵兆眼睛猛然睁大。
马栗移动脚步,鞋后跟却和地上积蓄的奶液不期而遇,踩出一声“啪”的声响。
“啊、牛奶,对,赵哥,这盒摔破的牛奶从我工资里扣吧。”女人苍白地勾了勾唇角,努力露出个歉意的笑容。
“没没没,没事,就、就一盒牛奶,你……”赵兆手指在裤腿上擦了擦,然后往前一步,抱了抱女人,他没注意到女人僵硬了一瞬的身体,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去处理吧。”
他尽量不让自己语气透露出欣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