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有效侦查
杨根村位于西京市高新区往南70公里,与临市交界。
邹行和他的师傅朱德龙到现场时,当地派出所和分局的同事已经提前到了。
“谁报的警?”朱德龙问。
“是村民杨玉萍打的110。”派出所的同事回答,同时引路,一行人靠着几只强光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往案发地进发。
“杨玉萍报案说,今天晚上她老公喝酒,两个人为一点家事吵架了,她老公打了她一巴掌,她实在气不过就跑出来了。跑到这边的时候被绊了一下,鞋子都绊掉了。折回头找鞋,就看到地上有个坑。”
派出所同事指着几米外地面上的黑洞,“就是这儿。”
邹行蹲下,强光手电往洞里照,这是个长宽一米左右的的方形深坑,周围明显有人工掘凿的痕迹,看不到底。
朱德龙问:“应该是盗洞吧?”
“嗯。”
朱德龙扔了颗石子下去,石子软趴趴地着陆,没听到任何声音。
“估计十米往上了。”
“可不是吗,”分局的同事说,“十多米的深坑,如果下面是墓,肯定是规格很高的墓,所以赶紧联系你们了。”
夜太深了,四周没灯,只有月光的亮漫射下来,像沐浴在深海。
邹行看着黝黑的洞口,一言不发。
周围泥土已经结块,夹杂着一些膏状泥。洞口散落许多枯枝,不属于这附近任何一种植被。他心里有了初步结论,这就是一起有预谋有组织的团伙盗墓。
朱德龙说:“通知老文的警组和刑技科的明天一块过来。”
时间已经太晚了,周围没灯也没监控,很难继续开展工作。现场不能随意走动,勘察的民警们原路返回。当地派出所的同事在附近招待所开了个标间,晚上邹行就跟师傅朱德龙在这里凑合一宿。
于是忙了一个月刚刚能在家歇一天的邹行,又一次喜提外宿。
朱德龙四张的人了,熬夜自然不如年轻人,刚进房间就躺下起不来了。
没一会儿,邹行开门进来,他刚刚从一楼前台那买了两条新毛巾和两套牙具。
“我用不上,你自己用。”穷讲究似的,比他老婆还管得宽,朱德龙很不耐烦。
邹行的声音从厕所传出来,“先给你放这了,明天早上你就该想用了。”
招待所厕所的卫生条件极其一般,热水时有时无,连面镜子都没有。邹行从来不挑,什幺条件都能适应,他简单洗漱后便上了床。
邹行戴上眼镜,开始看手机。
朱德龙侧身看他,知道他没在玩,而是在看之前从省考古队那里拷的图志资料。
图志资料里非常翔实地标记了省内一切已探明但尚未开掘的诸侯级别以上的陵墓,还有标记了许多石刻、古建筑遗址、古寺宝塔地宫等位置。邹行全部扫描到手机里,出现场的时候会仔细比对,有新的发现也会及时联络考古队进行信息同步。
朱德龙觉得当时把他从朱宏路派出所那边要过来真是太明智了。现在人都浮躁,折腾来折腾去,邹行是他见过的难得的踏实又专注的年轻人。他甚至觉得他不应该干警察,应该像他爸那样去干考古,指定能成为领域里的专家。
还是可惜了。
邹行被自己师傅这样充满爱意地盯着,简直浑身别扭,擡头问:“有事儿?”
这一擡头,朱德龙突然问:“脖子咋了,起包了?”
他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刚刚秦警官的杰作。邹行摸摸脖子,随口扯了个很离谱的说辞:“有点上火,捏了几下。”
“谁给你捏的?女朋友?”
邹行答不上来,朱德龙呵呵呵地笑,“大小伙子了,谈个恋爱还扭巴巴的。”
朱德龙对中队单身汉们的恋爱进度非常关心,邹行一旦开始瞎扯,就得应对来自师傅的十万个为什幺。但也总不能说是秦鹿云嘬的,而他跟秦鹿云是那种关系,这超出了师傅这个年龄层的接受程度。
邹行挠头,装听不懂,把话题扯回案子。
“对了,刚刚我问这边派出所小杨,他说在杨根村没听说过地下有墓葬的传闻,再往西五公里咸安境内倒是有,那边稽查大队和当地村委会一直有联防,管得很严。这村子不到四百人,基本上都是留守儿童和老人,家家户户都种棉花,没听说过谁有盗墓前科。”
“嗯。”朱德龙点头,忽然有点神秘地问:“你刚刚看到那洞边上的土了,能看出是什幺年代的吗?”
邹行乐了,“哪有那幺神?得下去才知道。”
“行,天亮再去现场探,到时候你下去看看。刚刚我跟老文发过消息了,明天一早他带着小秦他们一起过来。”
忽然提及秦鹿云,邹行正在划手机的手指头顿了顿。看了眼左边裤腿,裤腿上还留着她的水液。水是已经干了,形成一片白色黏连的痕迹。黑衬白,更明显。他手指试着蹭了下,蹭不掉。
刚刚邹行离开家时,她比他起来得还快,迅速捡起落在床角的胸罩,背过身子去扣。
酒醒了,她又变回平日里那副有距离感的样子。
秦鹿云曾经跟他说过:“我认为现阶段我只需要一个伴侣,不需要谈感情。”
邹行虽然没谈过女朋友,但他也不是什幺落伍的人,他听懂了,所以问:“你意思是说想找炮友?”
秦鹿云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这种关系比较方便。”
炮友对他来说是时髦的,可是过于时髦了,他周围玩得好的朋友也没听过谁放着女朋友不找找个炮友。
他冷静下来问:“为什幺不谈感情?”
秦鹿云回答:“谈感情会伤害到你。”
哦,原来是这样,没想到秦鹿云还挺善解人意,挺会为他着想。划清界限对谁都好,这是她的优点,保护她也保护自己。他不知不觉中被带入到她的思维方式里。
邹行提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为什幺跟我说这个,而不是跟别人?”
或许他在她心目中有那幺一点特别。
秦鹿云看他良久,说:“因为我们知根知底。你没有女朋友,我也没有男朋友。如果哪一天这段关系让你不愉快了,你可以提出结束。”
不知道邹行有没有完全听懂,秦鹿云补充:“你不吃亏。”
对,他不吃亏。听着没错,但他不喜欢听到她说这句话。
应该拒绝的这个扯淡的提议的,但他没有。
或许他隐隐期待一段在众人眼里出格的关系,又或许他潜意识里认为这是能够在秦鹿云身边的唯一可能。
至于为什幺想留在她身边,他没有再深入思考。
他同意了秦鹿云的提议。
像是缔结了一个秘密的合约,他们将这段关系埋入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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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文九台带着人赶到现场。
周围已经封起来了,民警们围了一圈在洞口。
“怎幺样,有什幺发现吗?”文九台戴上手套。
朱德龙说:“肯定是个大墓。周围被踏得差不多了,估计盗了得有半个月。现在得下去看一眼。刚才邹行打灯看过了,洞是有点漏斗的样子,差不多五米的时候口一下就收窄了,下面估计就一尺两尺的宽度。”
“这洞口……”文九台探头看,他妈的黑黢黢的,一股阴气扑过来。他指着远处刑技的同事:“你看王冉跟周队那两个大块,谁能下得去,要不打个119?”
“我下去吧。”秦鹿云请缨。
“别别别,你一个女孩子不行。”文九台想都不想否掉了。
秦鹿云咬着下唇,低头思考。
旋即又说:“这样吧,找一个人和我一起下去,我在前他在后。到中间变窄的地方我再下,他帮我照亮,可以吗?”
“你行吗?”文九台仍有顾虑,他怕她受伤,那幺漂亮一个丫头子万一掉下去怎幺办。
“文哥,我跟她一块吧。”邹行主动说。
“就这幺办,”朱德龙下了决定,“快点,你们俩戴上头灯,拿着相机和氧气。”
秦鹿云利索地套上救援绳,率先下去了。
绳降她练过,更何况还有邹行一起,她不觉得有什幺可惧怕的。
下到五、六米处的时候,洞壁上挂有明显的青膏泥。
秦鹿云摸了下四周,第一次感受到青膏泥的略微粘手的质感。
她擡头看邹行,“看来下面真的有墓。”
“别分心,往下走。”邹行的声音看上去比平日严肃得多。
果然洞口一下子就收小了,只能勉强通纳一人通过。
邹行停在那等她,对她说:“去吧,我一直看着你。”
她应了声,独自往下。
只剩她一个人了,头灯照过去全是盲区,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强迫自己集中精力,想想一会儿必须得做什幺,需要拍照,需要周围的勘测。
秦鹿云慢慢地往下降,擡头看,邹行始终在她的头上悬着。
“慢一点,不着急。”他冲她喊。
慢一点,不着急。她对自己说。你可以的。
邹行停留半空,手心里全是汗,像大考在即一样。
担心是显而易见的,秦鹿云从来没有一个人下过盗洞。好在她一直在自己的视野里,不至于遇到危险。
她落地了。
然后弯下腰冲横挖的盗洞看了。
他刚放心一点,下面秦鹿云突然出声,声线比平时多些颤动。
“邹行,我踩到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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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啊修啊咔咔的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