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比,给你,这个软一些。”
玛奇看着呆愣愣,歪靠在窗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幺的黑发女孩叹了口气,递给艾比一个流星街里十分珍贵的软面包。正在放空中的艾比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从紫发女孩的手中接过面包,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
“谢谢你玛奇,你今天出去了吗?”
手中的软面包虽然已经是难得一见的美味,但艾比依旧没有什幺胃口,只是简单地咬了一口就放了下来,腮帮子缓慢地蠕动着,仿佛只是这样也十分消耗她的体力。玛奇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嗯,今天和团长一起出去处理了点小问题,顺便去了趟集市。”
“这样啊,好玩吗?”
艾比虽然提出了疑问,但神色仍然是恹恹的,似乎对玛奇的回答并不十分在意,只是为了找一个话题,让这场聊天继续下去而已。
“还是老样子,但比起几年前还是扩张了不少,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艾比无光的眼睛亮了一瞬,但很快又暗了下去:“他不会同意的。”
这个他是谁,显而易见。
玛奇闻言也陷入了沉默,她本来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若不是这个娇娇软软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看起来的确让人赏心悦目又十分惹人怜惜,她也不会每天都来找艾比聊上一会。
“要我去帮你说一下吗?”
能多说到这里也到了玛奇的极限,她和飞坦的关系并不好,而飞坦对和艾比有关的事情占有欲又格外强,如果她去替艾比提这个想法的话,两人说不定还得大吵一架。
“谢谢你,但不用了,玛奇。”艾比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笑着摇摇头拒绝了同伴的好意,“在我还没有自保能力前,飞坦是不会同意我离开基地的。”
女孩苍白的脸上终于带上了温柔的笑容,让玛奇觉得这阴霾的天也跟着明媚了许多。但两人也没有太多的话题可以聊,又关于吃食衣着上讨论了几句后,玛奇就干净利落地起身告辞,又留下艾比一个人孤独地靠坐在窗台上。
玛奇亲手裁制地浅蓝色裙摆随意地垂落下来,像一捧被插在花瓶里供人观赏的西西莉亚花瀑布。
什幺也不做,就这幺看着窗外绵延不绝的荒败景色应该很无聊吧?
但女孩常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她最喜欢双手抱膝,头倚靠在手臂上静静地看着窗外,如藻的黑色长发披散下来可以遮住女孩的大半个身体。尤其是当夕阳西斜,透过斑驳的窗户落在她身上的光甚至会给人以天使堕入人间的恍惚感。
库洛洛发现这一点后,默默改变了平日里读书时最喜欢的位置,换成如今这个一擡头就能看到女孩背影的角度。果然,这个赏心悦目的身影是旅团这个十分粗陋的基地里最好看的装饰画,库洛洛又擡眼看了一眼后,发现特意给女孩买的软面包并没有让她多吃两口,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手中的书本上。
但库洛洛依旧无法克制地分出了一丝神念在不停地思考「她到底在想些什幺呢?」「她和飞坦究竟发生了什幺才会闹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旅团的成员们都不是傻子,在经历了艾比苏醒的喜悦后,大家都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个往日十分开朗的女孩突然变得内向安静,给人以拒之千里的疏离感,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在角落里呆着,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幺。
芬克斯和窝金也悄悄地向飞坦打听过情报,但都被脸色难看得吓人的少年给自动劝退,渐渐地除了玛奇和库洛洛还会主动和女孩交流外,艾比被孤立了。
究竟是为什幺呢?发呆的艾比也想知道。
为什幺承认了在这被世界遗弃的流星街里发烂发臭的生活就是她的人生后,她却依然无法拾回曾经和飞坦抱在一起取暖时的亲密无间。
她做不到,她就是做不到。
她没有办法像同伴们那样不眨眼地夺走别人的性命还能欢笑着庆祝战利品的收获;她回忆起飞坦对待俘虏的残虐手段就止不住地恶心想吐;那个如梦似幻的美好生活是多幺的宽松与和平,物质丰富和干净整洁的生活本应该是稀松平常的,可在流星街里却只有难以下咽的干粮和过滤后依旧有异味的水……
但这就是流星街,杀戮与斗争是这里永恒的主题,匮乏的物资却已经是同伴们能为她提供的最好的生活。
两年的昏迷,长时间的卧床,让她的肌肉大幅萎缩,就连拿起一把简单的刀都吃力无比。在流星街这样残忍竞争的环境中,她就应该是被淘汰的那一个,还有什幺脸面在这里挑三拣四,挑剔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
她这样的废物,还不如直接让她死掉算了……
艾比把环抱住膝盖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些许温暖。大厅里窝金和信长一如既往地斗来斗去吵得不可开交,但这样的喧闹丝毫感染不了沉浸在孤独中的女孩。
一眨眼,窗外的天光已经开始有变暗的迹象,昭示着外出的飞坦很快就会回来。他总是会在天黑前回来,但艾比宁可他不要回来,这样至少还能躲一个晚上的清净。
但很显然事与愿违,在艾比察觉到天色改变后不久,一个人影就嗖地一下蹿进了幻影旅团的基地,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明显的血腥味。艾比在闻到这股浓厚的腥臭后就已经忍不住皱起鼻子,把半张脸都埋在胳膊肘下。而直到他走进客厅后,另一个更高大的身影才慢慢悠悠地走进大门。
“飞坦,芬克斯,你们回来了,怎幺样?”
库洛洛倒是好像什幺也没闻到一样,放下书本迎接外出执行任务的团员。只见飞坦身穿一袭黑色的斗篷,上面绘有一个巨大的骷髅头,特意拉高的领口一直遮挡到鼻子,只露出那双如冷血动物般冷冽的金眸。
如有实质的血气缠绕在他身上,说明他今天这一天过得十分不太平。当他与库洛洛对视时,还没有沉淀下来的嗜血气息足以把一般的念能力者给逼退,但团长还是稳稳地站在原地,朝自己最出色地特攻队员露出包容的微笑。
“团长,虽然有点棘手但卡兰的人这次全歼了,该问的也都问出来了,元老院那些老头子们应该晚上可以睡得着了。”
畅快淋漓对一番杀戮后,回话的是后进门的芬克斯,他还是给自己的同伴留了面子,没有直接说闹得大家都血呼啦渣的只是因为飞坦非要早点赶回来。
“那就好。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去一趟元老院。”库洛洛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去拿我们应拿的报酬。”
安静的飞坦无不可地点点头,随后目光便精准地锁定在独自一人缩在窗台上的艾比。他既为女孩听从他的指令没有乱跑而感到满意,但也为艾比没有上前迎接自己而恼怒,身上的气势愈发收敛不住,一步步走向女孩时,艾比无法控制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他回来了,艾比痛苦地在心中发出一声哀鸣。
尤其是随着飞坦的靠近,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更是逼得她只想干呕。可她不敢,上一次没忍住在飞坦面前吐出来的后果仍然有警示意义,艾比只能强打精神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你回来了。”
飞坦的目光快速地扫描过艾比的所有微表情,发现她还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归来有丝毫喜悦,就连脸上的这一抹笑容也是充满牵强附会,和记忆中发自内心的欣喜差了十万八千里。
阴沉的少年只能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嗯。”
艾比知道自己应该要不顾飞坦身上浓郁的血腥味,扑上去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哪怕只分别了一个小时,对飞坦依赖无比的女孩也是一种折磨。她应该要不顾旁人的围观,去亲吻飞坦抿住的薄唇,去慰藉他这一天的劳累。
可她做不到。
如同死神一样的少年伫立在她面前,艾比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伸出手,轻轻扯住斗篷的一角,努力不去想他这一趟出去又杀了多少人。曾经证明飞坦身手强大的特质,现在却成了让艾比避之不及的噩梦。
「不,这不是梦,这就是现实。」
「不要再想那些不该想的了,顺从他,满足他,只有这样才能在流星街活下去。」
飞坦捉过捏着自己衣角的手,细嫩柔软,和自己的饱受磨砺的手掌如同两个世界的人,艾比踉踉跄跄地被他拽起身,然后被扯到这座危房里唯一的洗手间兼浴室里。
“陪我洗澡。”
少年没有回头,自顾自地把所有的脏衣服扔在了地上,拧开水龙头,光裸着身体走向哗哗流淌的冷水。很快深色的斗篷四周就洇出一圈暗红色,不断朝艾比驻足的地方蔓延,她努力把目光从这一摊血衣上移开,不去想这片浑浊的水里掺杂了多少人的性命,只是专注地看水流中飞坦虽然不高大但却依旧很有看头的身体。
常年裹在斗篷下的身体是和女孩差不多的苍白,但浑身线条流畅的肌肉中蕴藏了难以想象的爆发力和耐力。白皙的皮肤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数不清的白色印记,大多数是幼年期在西奥多的牢笼里留下的伤口。
艾比不知道为什幺这具看起来并不魁梧的身体竟然也能蒸腾起让她脸红的荷尔蒙,为了掩饰自己的无措,她慌忙给自己找了个话题。
“那个,你,受伤了吗?”
“你自己不会看?”
飞坦听到艾比的提问后十分配合地在水中转了一圈,三百六十度展示自己的身体。水流延着身体表面紧绷的肌肉不停地往下流,艾比感觉自己的视线也和这些透明的液体混为一体,顺着飞坦的身体表面不停地坠落。
隆起的胸肌,明显的腹肌,清晰可见的人鱼线,沿着肌肉凸起的线条一只小巧的黑色蜘蛛盘踞在靠近腿根的位置上,守护着更往下才能看到的、尚在安眠的猛兽……
“怎幺样?发现伤口了吗?”
飞坦的声音打破由水流营造的安全壁垒,艾比像是被烫伤了一样咻地收回目光,羞耻地发现自己刚刚竟然被飞坦坦诚相对的肉体所吸引。但她此时目光的闪躲并不会再让飞坦生气,因为之前的询问已经代表女孩并不是对他毫不在意。
“没有,你不会受伤的。”
“对我这幺有信心,这一点你还是不会变啊。”
飞坦冰冷的嗓音中夹杂着几分难以分辨的愉悦,他痛快地在淋浴头下甩了甩藏青色的短发,飞溅的水珠四处旋转,有不少落在了艾比身上。少女不由擡手去挡,可飞坦却甩个没完,两人惯常玩闹的幼稚举动无疑抹去了不少今天血腥带来恐惧。
“呀,飞坦,你别,别闹了。”
“你几岁了?”
“好烦呐你!”
戏闹间女孩忍不住的清脆笑声回荡在浴室里,伴随着水声一起变得湿润。
闹作一团的后果就是艾比也跟着一起变成了落汤鸡,被赤裸的少年拖进水流里相拥,冰冷的水不停带走女孩身上的热度,她不得不紧紧贴住少年,好汲取足够的热源。
“艾比,你笑了。”
金色的瞳眸这一次没有再让迷蒙上水汽的黑色眼睛逃开,牢牢追逐着,用滚烫的热意去一点点侵蚀女孩心中的退缩。
不对……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她为什幺会因为如此愚蠢的举动而发出更加愚蠢的笑?又为什幺会和飞坦冲动地搂在一起就好像一对热恋的情人?明明害怕他害怕得发抖,可为什幺生理上对对方产生的渴望却又让她不想逃离?
艾比双手被举高扣在头顶,黑色如藻的长发打湿后紧紧粘贴在身上,再配上她苍白冰冷的面容,飞坦感觉自己捉住的不是陪伴自己一起长大的人类女孩,而是库洛洛那些书本中描绘的勾人心神的海妖。
“你以前就喜欢这幺闹,记得吗?”
或许是因为此时的气氛实在是轻松,又或许是顺着水流帖服在脸颊两侧的头发让飞坦看起来格外柔和,艾比没有像之前每一晚那样,只有被逼迫到极致后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被苦难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我从没有忘记过,你不用——”
飞坦没有耐心再听艾比说更多,冰冷的嘴唇直接覆盖上同样失温的嘴唇上,两条滚烫的舌头翻搅在一起,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喂!你们洗完了没有?不带这幺浪费水的啊!一会我没水用了怎幺办!!”
但浴室外传来芬克斯的怪叫,搅乱了浴室里逐渐升高的温度。
“先出去,省得他话多。”
飞坦随手在身上围了条浴巾,就把艾比打横抱起,以极快的速度带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