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空气还隐约带着燥热的气息,学生齐坐在教室内,等待着开学后第一场考试的开始。
众人都穿着清一色的夏装校服,面容或喜或忧,更有甚者这个时候还在抱着复习资料临时抱佛脚。
一众人里,唯有江熙宁心不在焉,望着隔壁的桌椅发呆,悄悄把桌椅朝右边推了几下。
而考试时,江熙宁左顾右盼着,眼神频频落在自己右侧的那个男生的试卷上。
毕竟自己旁边坐着的可是年级第一的学霸陆卿融,保不齐自己努努力就能瞥到他的答案。
自己其他几门课都学得有点人样,唯有数学,水平像是动物园里的猩猩读人类高中——简称返祖了。
陆卿融早就注意到了江熙宁的小动作,不经意间将自己的答题卡往她旁边放了放,而江熙宁也抓住时机,猛抄了三道选择题。
填空题和简答题自己都已经写了不少了,再有学霸的高正确率选择题答案助阵,这下自己数学及格稳了!
只要数学能及格,这次的奖学金名额就能有自己一个,这样一来,外婆就不用停药了。
有时候江熙宁在想,如果没有考上这所高中,是不是在别处拿奖学金就不用这种不入流的下作手段?
虽然这里竞争激烈,每个人都削减了脑袋往上挤,但奖学金的丰厚程度,哪怕是三等奖也足够外婆一个月的药钱,别处,再高尚的人品也在极度的贫困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
江熙宁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为了拿助学金和贫困生补助,除了兼职的时候,也算是做到了手不释卷,不过在天赋面前,努力总显得不值一提,为此,她只能选择了这条不光彩的路。
如果可以选,谁不希望自己是个高风亮节的君子?
晚上十点多,江熙宁洗了个澡准备背完历史再睡,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出来一条消息,江熙宁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愣了一下,随后立刻点了进去。
发送消息的人是自己的外婆,点开,里面赫然却是一张出院小结的照片,下面外婆还紧跟着发来了三条语音:
“宁宁,外婆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我不打算治了。”
“你好好读书,医生说最少也要准备五十万,要是有这钱,你拿着自己用,我这个糟老婆子用不着,到时候买个骨灰坛子给我收着就行,实在不行,就拿个塑料袋装着吧。”
“我不想走的时候浑身插满管子,那太难受了。”
老人的声音颤颤巍巍的,说出的话却带着从容赴死的坦然,如此沉重的话,在她说出口以后仿佛成了一件类似于家常便饭的小事。
江熙宁在十六岁以前都是外婆将她一手养大的。
她的父母在市区里打工,两室一厅的房子只能允许他们带一个小孩,他们则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江熙宁的弟弟。
江熙宁考上了市里的高中,这才跟他们住到了一起。
而外婆知道她住不惯,省吃俭用的给她在市里租了套一人居的房子,虽然小的可怜,但也给足了她从那个陌生的家里搬出来的底气。
如今,外婆作为自己真正意义上唯一的亲人,生命即将走向尽头……
这个消息对于江熙宁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这是外婆得乙肝的第三十四年,最开始是肝硬化,现在肝已经开始衰竭,还患有小肠气,而且上次医生还告诉江熙宁最好要多陪陪她外婆,老人家很有可能一觉醒来人就走了。
现在,江熙宁的外婆就是一直在靠昂贵的进口药吊命,医生所如果想再活的久一点,就要考虑做骨髓移植。
但父母拿不出这个钱,自己就算出去卖,几个月也卖不了五十万。
更何况如果外婆知道亲手一手带大的孩子要这样作践自己,肯定也会觉得生不如死吧?
于是江熙宁每天都魂不守舍的上学,想不到办法,只能每天焦头烂额的到处查资料,而积压已久的情绪爆发,原因在于她被校外的地痞流氓威胁。
孙阳铭一向是在外面横行霸道惯了的,江熙宁生的漂亮,早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幺样?你是交钱还是陪小爷我玩玩?”
江熙宁被堵在小巷里,环顾四周,只有高高的围墙,前面又是孙阳铭和他的狗腿子们,她一度有些绝望。
给钱?她身上最后的四百块钱还要打给外婆。
没了这四百块钱,外婆的进口药就要停,停了药,外婆就是在鬼门关外不断徘徊的人了。
“你就不怕坐牢吗?”江熙宁的声音都在抖。
孙阳铭笑得轻蔑:“大不了我进去蹲几年,还是说,你想人财两空?”
孙阳铭有过案底,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混小子,不知道哪年搭上了一条大腿,说话行事愈发的嚣张,言语间好似是连杀头的大罪都不怕了。
江熙宁不敢赌,也赌不起。
但她不愿意就此妥协,她一直默默观察着几人之间的空隙,试图从中突围。
“我可以答应你,我身上最后一点钱是救命钱,你绝对不能动。”
“答应我什幺?说出来。”孙阳铭跟他的朋友纷纷笑出了声,还拿起手机拍摄这一幕。
江熙宁攥紧了拳头,慌乱间,余光瞥到脚边有半块板砖,她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捡起来,同时冲向孙阳铭,朝他额头上拍了过去。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而江熙宁却早已经冲出了巷子,徒留满头鲜血的孙阳铭在地上龇牙咧嘴的反复痛呼:“给我抓住她!”
江熙宁跑出巷口的时候,几乎是瞬间被人抓住了手腕,一刹那间,惯性让她跌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她拼命挣扎,以为是孙阳铭的小弟,救命都要喊出口了,却被一把捂住了嘴。
“别出声,我是来救你的。”
陆卿融看她仍然有些发懵,而后面已经传来了那群小弟的叫喊声,索性直接拉过她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背后。
为首的人看到转角处的衣角,以为是江熙宁没有躲好,便冷笑一声冲了过去,想要将她直接摁倒在地。
几乎是一瞬间,那人便吃痛倒地。
陆卿融转动着自己的手腕,眉头蹙得很紧,眼底的狠厉是江熙宁从未见过的。
他一拳把那人打的嘴角都渗出了血,好一会儿,那家伙都直不起身。
而孙阳铭此刻也捂着流血的额头赶了过来,看着地上的人破口大骂了一句“废物”,一擡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上的神色一片冰凉,看孙阳铭的眼神像看死人,嘴里还骂了句脏话:“孙阳铭,你他妈是不是活腻了?”
“陆……陆少。”
陆卿融的嘴唇很薄,纤细修长的两指从烟盒中夹出一根烟,银白色的打火机机盖被利落的甩开,猩红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的显眼,他姿态随意的吐了一口气,白烟就徐徐升空,笼罩住他俊美的面容。
江熙宁有些诧异的呆在了原地,这与自己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温文尔雅,只知道学习的少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瞥了一眼江熙宁,掐灭了手里的烟,用那双黑色的帆布鞋的鞋底来回碾了碾烟头。
“什幺人你都敢碰,是不是活腻了?”
孙阳铭大惊失色,心里还来不及揣测江熙宁和他的关系,嘴先行动:“对不起陆少,对不起……”
“滚。”
孙阳铭一接收到陆卿融的意思,就连忙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带着自己的小弟慌忙逃离小巷,连额头上的血都来不及擦。
江熙宁早就看傻了眼,内心的震惊与恐惧相交织,不知什幺时候流了泪,大概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脸上还有斑驳的泪痕,在月光的照耀下有着淡淡的光泽,她却忘了伸手抹去。
陆卿融走到江熙宁身边,神色淡淡的凝视着她,手却有些按耐不住的想为她擦去泪水,最后出于距离感憋了回去,只问了一句:“吓到了?”
江熙宁这才被他的声音拉回思绪,靠着墙壁的身体缓缓下滑,颤抖着声音回应他:“谢谢……真是不知道该怎幺报答你才好。”
空气中仍有着淡淡的烟草味,不难闻,大抵是因为很贵的原因?
反正江熙宁是如此猜想的。
二人良久的沉默,陆卿融给足了她时间处理情绪,也没有选择离开。
“还好吗?我送你回家吧。”陆卿融把手伸向了她,想拉她起来。
江熙宁也伸手回应,毕竟蹲了这幺久,腿确实有些麻木了。
二人手心接触的那一刹那,似有一阵电流直达陆卿融的心尖。
送江熙宁回去的路上,陆卿融冷不丁的开口打破了沉寂的氛围:“你想当我的绘画模特吗?我最近在画一张画,思来想去就是没参考素材,你长得很有灵气,很适合。”
江熙宁闻言下意识转头看了陆卿融一眼,却与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一个小时五百块,周末下午三点到这个地方来。”
说罢,陆卿融递给江熙宁一张纸条,打开一看,上面是一个地址和陆卿融的联系方式。
而此刻,江熙宁也已然到了自家楼下,她接过纸条,擡头看见陆卿融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有空就来吧。”
少年转身离开时挥挥手,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渐渐远行。
时间很快到了周末,江熙宁将那张纸反复折叠,直到纸面都有些毛躁了,又想起那天陆卿融给她开出的价格,她犹豫了好一番,最终还是踏上了公交车。
那是一家咖啡店,周末的下午却没有营业。
江熙宁敲了敲门,不一会儿,穿着围裙的陆卿融就来开门了。
“进来吧。”
江熙宁跟着陆卿融一直走,直到走到了咖啡店的后院,江熙宁才知道这儿是什幺地方。
“这是……你的家?”
陆卿融点点头,将江熙宁带到二楼,随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江熙宁一个不留神就撞上了陆卿融的后背,而陆卿融身上的香气极具掠夺性的席卷了她的感官。
是闻起来很清冽的艾草香气,还带着松柏的味道。
江熙宁慌了神:“不好意思,一不留神就撞到你了。”
陆卿融安慰她:“没关系,是我停的太突然了。”
随后他指了指位于画架前的沙发:“躺上去,找一个你最喜欢的姿势,我可能要画四五个小时。”
江熙宁很听话,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甚至想象过表面彬彬有礼的陆卿融其实背地里是噶少女腰子的魔头,所以才会给自己开那幺高的时薪。
然而真的仅仅只是当模特而已,这钱完全是站着挣的。
江熙宁选择躺在沙发上,侧过身子看着陆卿融,陆卿融似乎始终觉得哪里不太满意,沉吟片刻,他终于得出了结论:
“衣服扣的太板正了,解开两粒扣子吧。”
江熙宁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衬衫搭配水洗蓝牛仔裤,这已经是她衣柜里最体面的衣服了,甚至出门前她还特意熨了两个来回。
然而现在天气还热着,自然除了白色衬衫里面就只有贴身的内衣。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乖乖照做了。
由于是侧躺着,江熙宁的胸前在解开两颗扣子后在不经意间露出了乳沟。
陆卿融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目光有些晦暗不明,江熙宁的身材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完美。
算是意外之喜……?
毕竟他真的只是觉得眼前的人死板空洞的像个木偶,太紧张了,所以才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绘画时间很长,江熙宁不自觉的就在过程中睡着了,静谧而恬静的睡颜看得陆卿融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夜色沉沉,江熙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环顾四周,却空无一人。
而自己身上还盖着一块毯子,显然是陆卿融盖在自己身上的,江熙宁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暖意。
“醒了?”陆卿融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不知道你爱吃什幺水果,就都切了些。”
江熙宁擡眸,意外的发现盘子里都是自己平日里最爱吃的几种水果。
她起身,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眼前一黑,脚下不稳,正要摔倒时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卿融如同大提琴般低沉的嗓音在江熙宁耳边响起:“怎幺了?没事吧?”
二人的身体此刻正紧密贴合在一起,江熙宁的身体曲线顿时暴露无遗,而陆卿融的手臂此刻正环抱着自己的腰,耳边是男人喷洒的热气,江熙宁身体更软了几分,声音也变得有些娇媚:“啊……没事,不好意思。
江熙宁后来与陆卿融复盘的时候聊起这件小插曲,用抱枕猛砸了好几下陆卿融。
她发誓,当时真的只是躺久了,加上低血糖,所以才摔下去的。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陆卿融被她的声音勾得身下一紧,江熙宁站稳了身子,往旁边站了站,而刚才的意外让她胸前又扯开了一粒扣子,此时她胸前的风光几乎完全呈现在了陆卿融的面前。
陆卿融只是不经意瞥了一眼,随后飞快的挪走了自己的视线:“整理一下衣服吧。”
江熙宁低头,被自己胸前荒唐的景象吓了一跳,连忙扣扣子。
扣完扣子,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江熙宁和陆卿融做了两年的同学,中间还当过几个月的同桌,可一直都是很生分的关系,她从未想过自己和陆卿融还会有这一天。